陈天庸  谢作诗

新华社报道说，呼格吉勒图案经内蒙古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改判无罪后，有关机关和部门迅速启动追责程序，依法依规对呼格吉勒图错案负有责任的27人进行了追责。

然而网友质疑：除了时任呼和浩特市公安局新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冯志明因涉嫌职务犯罪依法另案处理，其他20多个人并无法律层面的追责，一个被追究渎职罪的、被撤职的都没有，严重警告和行政记过对于一桩枉杀案是太轻了。这是以党纪政纪代替国法，甚至是鼓励渎职犯罪。不给力的追责，不如不责。既不追责，不如表彰。比如，前几天长江沉船事件的一些涉事部门不仅不反思教训，还要表彰352个先进集体和个人。从1996年的呼格冤案到长江沉船，一起事故一批英雄、拿丧事当喜事办的表彰传统一直在发扬。

呼格吉勒图案是指1996年4月9日，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毛纺厂年仅18周岁的职工呼格吉勒图被认定为一起奸杀案凶手。案发仅仅61天后，法院判决呼格吉勒图死刑，并立即执行（又称4·09毛纺厂女厕女尸案）。到了2005年，被媒体称为“杀人恶魔”的内蒙古系列强奸杀人案凶手赵志红落网，其交代的第一起杀人案就是4·09毛纺厂女厕女尸案，从而引发媒体和社会的广泛关注。2006年呼格案被确定为“冤案”，2014年12月15日：内蒙古自治区高院宣告原审被告人呼格吉勒图无罪。然而，18岁的青年已经死了18年。

18年中，呼格的父母经过了9年多的努力和奔走，儿子才在2014年被宣告无罪。在这个过程中，有新闻媒体的参与，也有所有人的“围观”与推动。正是这些水滴石穿的坚持、力透纸背的力量，倒逼着司法体制不断往前走。可以说，呼格案被平反，真是一场合力。当然，这个合力里，也包括法治本身的进步。错案发现何其不易，纠正错案何其难！

法律对有关办案责任人、特别是知法犯法者实施惩戒，当然是要还死者及其家属以公道，还社会以正义，还法律以尊严，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避免类似悲剧不再重演。应该说这才是社会最大的公平与正义。因此惩戒错案责任人，就要考虑怎样才能更容易发现与纠正错案。

错案追究就该给予较大幅度的豁免，将处罚面缩限在几个最大责任，特别是发现疑点拒不配合纠错调查的责任人身上。一件刑事错案，涉及公检法数十人，打击面宽了，相关人员就会串通刻意隐瞒事实真相。以后错案更难发现，发现了也难以纠正。只要错案发现与纠正概率高，更多错案被发现被纠正，便也是对办案人员的警示和教育（名声、职业荣誉、晋升机会受损，也是有效惩戒）。为什么现在重惩贪官，仍贪官遍地？正是因为被查概率太低啊！

立法需要考虑客观效果，我们之所以不把犯罪的人统统严惩杀掉，不只是法律的公平正义问题，也是考虑如果惩罚过严过重，那么就是在鼓励犯了小错误的人继续犯大错误：反正是死罪，为什么不再干一票？执法更需要考虑犯罪犯错者主观恶性、个案惩戒与整体预防、是否有利于发现查处等综合效果。所以行贿受贿案件中通常对行贿者一方处罚较轻，甚至主动检举坦白的给予赦免，这客观上有利于打击犯罪。法治较完善的西方社会也有诉辩交易。在目前错案极难发现，发现了也极难纠正的情况下，一味追求对错案所有相关责任人重惩，不利于更多错案被发现与纠正。司法独立，包括不受强权干预与社会舆论影响。

当然，绝不是说就不该对有关责任人严格追责。大家普遍对这次公布的追责结果不满意，一大理由是目前的追责，似乎“党纪”代替了国法，更像是“犯了国法，给了家规”。后续还要不要依法追究？这是大家特别关心的问题。那些刑讯逼供的，那些一次次成功避开纠错机会的当事人，必须受到法律和正义的惩罚。“从重从快”运动式执法罪孽深重，但这并不能成为有关责任人的免罪牌。柏林墙倒塌后，法庭审判当年开枪射杀越境民众的警察时，“执行上级命令”就不是免罪牌，因为你虽然不能不开枪，但是可以把枪口抬高一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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