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的味道》是我二姐党育岭写给父亲的作品,借此空间予以发表。二姐与父亲感情至深,特别是母亲去世后,二姐将所有孝心孝行集中在父亲身上。近两年,我二姐离开城市,居住在蒲石老家,与大哥双锁一起孝敬老人,将爱的回馈点点滴滴融化在行动中。家里男孩中,我排行第三,二姐在文中称我“三弟”。《父爱的味道》记述了不少感人情节,她感恩父爱,也感激大弟双锁孝敬父亲所作出的令人钦佩的努力。
星期六上午,三弟和弟媳如期从西安回来了。刚一进门,弟媳就递给我几本小书。三弟说:“这是给大买的大字小书!”我随手翻开看了看,有看图识字、动物世界、三字经等,都是一些幼儿阅读的小版本的书。颜色鲜艳,图像清晰,字大且简单,一目了然,正是我给三弟要的书。
几天前,三弟打来电话,问我“回来时要带些啥?”在电话里,我说“现在农村方便了,啥都有,不缺啥,也不用带啥!”后来,我又打电话给三弟说“回来时带些看图说话一类的大字书给父亲看”。
父亲已是百岁老人,一个人闲坐的时候,总想找点书报一类的东西看,因为眼睛不好使,常常将书报拿起来又放下,嘴里念叨着:眼睛不行,看不清了!偶尔,父亲会拿起手边的烟盒,一个字一个字读着上面的文字。
有一次,我走进村里的幼儿园,借了几本看图识字,拿回家给父亲看。看到娃娃书,父亲喜欢,看得仔细,读得开心!那次之后,我没事就拿粉笔在地上写一些人名地名,父亲看见熟悉的人名地名,高兴得像个孩子。还不时反问我:“你咋知道这么多?”兴致高涨时,父亲会讲出与这人名、地名相关的往事。
年岁大了,生活情趣少了。对于百岁老人来说,“熬日子”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生活常态。做子女的,孝敬老人,就是要让老人能愉快的度过这“熬日子”的岁月。我寻思着找些父亲能看的书,让父亲一边看书,一边打发时光。读书的乐趣,可以驱赶孤独,驱赶寂寞!
这不,我刚把书放下,父亲就拿起来了。我问父亲:“你认不认得这上面的字?”父亲朗声念到:“人之初,性本善……”父亲原本是个识字很多的人,因为年岁大了,脑“萎缩”,有些熟悉的字,一时会认不出来。在看图说话一书中,当父亲看到“猪”字时,竟一阵结巴,憨笑过后,说是“不认得!”我指着图片上的猪,问父亲:“大,你看这是啥?”父亲会心一笑,说到:“‘猪’,这是‘猪’字?!”顿时,屋内笑声一片……
人常说老小老小,像我父亲这年岁的人,是“老”也是“小”。看着父亲像孩子一样开心,我的心头总会涌上阵阵暖流。我已是奔向“古稀之年”的人,每每和百岁父亲相处相悦之时,一幕幕儿时画卷就会浮现在眼前。
还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个冬天,当时我患上了麻疹,高烧不退。这种病,弄不好会要了命。父亲、母亲,还有奶奶,家里的大人们很着急、很揪心。那时,医疗欠发达,农村更贫乏。大多数人在生病后,只能靠一些土办法医治。我生病后,大人们不分昼夜,把我抱在怀里,生怕有什么闪失。我气出得急,大人们就用土方熬制药水,不停给我擦身子。据说,如此这般,麻疹能出得快点儿,人也就没事了。几天下来,我的病情终于好了一些。父亲喜出望外,高兴得不得了,变着法子逗我玩。
父亲给我做的一个小游戏,至今我记得清清楚楚。父亲拿了两只小茶杯、一个玻璃弹珠。父亲把小茶杯的杯口朝下,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弹球放在其中一个茶杯里,吩咐我看清楚是哪一杯子。之后,父亲开始挪动两个杯子,经过多次挪动后停下来。问我:“弹珠在哪个杯子下面?”明明我看见是放在这个杯子下面,可不知是怎么搞的,弹珠却出现在另一个杯子里?我觉得有趣,于是就反复要求父亲重来,他总是一次有一次玩给我看……
由于天气太冷,我在病情初愈后,还不能去上学。于是,父亲用木棒削了一个可以在地上写字的“铅笔”,一有空闲就教我加减法,教我写字认字。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他一笔一画,告诉我“横平竖直”是基本功。他教的严格,我也学得认真。到期末考试时,父亲从学校要来试卷,让我在家里答题。父亲不懂拼音,试卷中的拼音题我也不会做。那一年,我留级了。但是,自那以后,我学习更刻苦,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好。后来,我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我知道,这与父亲的教诲密不可分。
父亲儿时,爷爷因病去世。父亲与奶奶相依为命,对奶奶感情很深,也很孝顺。我母亲叫李淑贤,“淑贤”二字也是母亲一生性情的最好写照。虽然,日子过得穷苦,但一家人相处,乐在其中!1960年饥荒和病魔夺走了奶奶的生命,我清楚记得那是1960年农历十一月初四。奶奶去世,父母撕心裂肺,伤痛欲绝。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忘记,父亲对奶奶声嘶力竭的呼唤和悲呛绝望的痛哭。送走了奶奶,父亲瘦了一圈。后来,每当提起奶奶去世的事,父亲满是无奈,满含愧欠。父亲愧疚的说:“是我没本事,硬把妈饿死了!”
大饥荒过去之后,生活略微有所好转,但吃不饱肚子也是常有的事。加之,我们家孩子多,母亲体弱多病,全家生活靠父亲支撑。为了全家七八口人的生计,父亲做了太多别人因为脏累所不愿意去做的活,打扫厕所、喂牲口……每顿饭时,父亲是让娃们先吃,自己吃上几口就说饱了饱了!等娃们吃饱了,若有剩余,无论多少,他会全吃干净。这时,母亲也会开玩笑说:“你大的肚子是气球做的,能大能小。”听罢,我们一群傻孩子哈哈大笑。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是玩笑,而是无奈,是辛酸!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上初中时,“文革”学生“大串联”开始。村上的几个同学去北京了,我们班上也组织红卫兵去北京。不上课了,同学们分别在家里做准备。因家里困难,我没有报名,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回到家里,父亲问我:“这不是星期天,你咋回来了?”我说同学们准备去北京,我没事就回来了。父亲诧异,连忙问:“那你咋不去?”我低着头,小声说:“我不去。”似乎,父亲看出了我藏在心里的事。父亲说:“人家娃能去,我娃也能去!”那是一个狂热的年代,听父亲这般坚定的话,我竟感动得泪水四溢!我多么想跟上红色时代的脚步,但家里的实际困难明摆着,我没法开这个口。父亲没有多说,第二天把三只小猪娃拿去卖了!一只猪娃六块钱,三六一十八块。这三只小猪娃,就是我去北京的盘缠!造化弄人。因毛主席身体不好,我们刚到郑州就被拦了下来。好在那时候红卫兵串联全国,只要有“串联证”,乘车、吃饭、住宿不需要花钱。父亲给的十八块钱,我不用花,也舍不得花。我没有见过香蕉,更没有吃过香蕉。在串联途中,第一次见到香蕉,忍不住想尝一尝味道,就这样花掉了几毛钱。
因为“文革”,我与多数同学也一样,提前结束了学业。学上不成了,我就想着得有“一技之长”。心里寻思着,要么学习裁缝手艺,要么学习织毛衣的手艺。父亲常说“艺不压身”,我的想法得到父母支持。父亲托人给我买关于裁剪知识的书,还提上“点心”,登门拜访裁缝师傅,请求师傅收我为徒。我如愿以偿,自然一丝不苟,学得勤快认真。不久,我就出师了,成为我们村里唯一的裁缝。后来,我也当了裁缝师傅,收徒弟带徒弟,一干就是十年。这是“靠手艺吃饭”,“靠辛苦挣钱”。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换来了比别人好一些的生活。看着我的日子好起来,父母二老比我还要高兴。
为了子女,父亲的付出超出常人。父亲几乎干遍了人民公社的脏活、累活,一心想着多挣点工分,多分点钱粮,让子女少受点苦累。我不愿意回想这些事情,一旦想起来,我的心就要碎了!老大呀,为了我们姊妹,您受苦、受累,也受罪了!
刘和刚一首《父亲》唱出了我的心声: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吃了十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我的老父亲…
父亲百岁,曾经付出,已不记得。父亲的人缘好,人气旺。平常的日子,常有人来家里看望父亲。遇有人来看,闲聊当中,他总会忘情宣称:“我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到我跟前,个个是孝子!”“儿媳妇一点也不差,孙子辈也没嘛达!”“现在,我是村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最幸福的一个!”对曾经的苦难,父亲从不提及。也许,是忘记了;也许,不愿提起。不仅如此,他反倒感念起了儿女,这让我们做子女的忐忑不已!
父亲说,六个子女,六个孝子。其实,大弟双锁在“六个孝子”中坐“第一把交椅”,是“孝子中的大孝子”,是“首席孝子”。1996年母亲去世,大弟双锁便将八十岁的父亲接到家里一起生活。20年来,精心伺候,从未怠慢。尤其去年以来,父亲体弱,病痛缠身,双锁端茶送水,吃药打针,剪指甲、理头发,寸步不离,24小时全天候照顾。大弟心细过人,父亲稍微有所不适,立马就能发现端倪。双锁尽孝,无微不至。父亲能有百岁高寿,大弟居功甚伟。从中我们也体悟到:孝行,不需要豪言壮语,而需要点点滴滴!与大弟相比,我们自愧不如!大弟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