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夏，我们不会忘记的

——在福建省纪念严叔夏先生大会上的讲话

郑  重

一九五二年在福州市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上，我和严叔夏先生同时被选为副市长。从此，我和他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面对面坐同一张办公桌旁工作，开始了日益加深的同志的理解和朋友的情谊。从严叔夏副市长身上，我学到许多宝贵的东西。

严叔夏副市长正直无私，有鲜明的个性，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工作十分认真负责，作风严谨。每天上班，他是最准时的一个，从不迟到，不早退。这在当时对我们一些带着游击习气的同志，是一个很大的教育。他认真地执行着福州人民托付给他的任务，学习政策，研究文件，处理政务，总是一丝不苟。每次学习，每次会议，他都认真做笔记，详细记下别人的发言，加以思考，然后提出自己的主张。他是每会必发言的，发表的意见总是十分中肯，十分直率，观点鲜明，真正发挥了爱国民主人士参政议政的作用。一个多年从事教育工作的知识分子，一个民主党派的负责人，能够做到这样，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因此当时人们常赞誉说：一个副省长陈绍宽，一个副市长严叔夏，真是君子坦荡荡，都是令人敬佩的爱国民主人士。严叔夏副市长这种认真负责的工作精神和严谨的工作作风，正是出自他的一片爱国报国之心。他不愧是继承了严复先生爱国精神的“神州健者”。（注：严复示儿诗有“神州须健者”句）

一九六一年，我在调往上海工作八年之后，重返福州，担任市委书记。一到福州，我就查问严叔夏副市长在哪里。我赶到市第一医院去看望他。严叔夏先生躺在病床上，见我来了，挣扎着拔去插在鼻孔里的橡皮管，坐了起来，热泪横流。老朋友只是紧握着双手，竟说不出话来！我找来有关同志，查问了错划严叔夏副市长为右派的事。市委为严叔夏先生摘除了右派“帽子”。可惜，不久，严叔夏终于病逝了。我十分痛心，深深叹息：福州人民失去了一个好市长！……

严叔夏先生长我十七岁，既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师长。当我知道他是启蒙思想家严复的哲嗣时，我为自己能和他共事感到幸运。我少年读书时，读过严复的《天演论》。那时侯，“物竟天择，适者生存”“与天争胜”的天演哲理，在学生中有很大影响。我在接受马列主义革命道理之前，也是先受到严复的哲学思想的启蒙，抱着“救国图强”的理想走上革命道路的。我本应有机会向严叔夏询问先贤严复先生的嘉言懿行、生平细节，可惜在一起担任副市长的二年里，大家忙于工作，而在一九六一年我回福州之后，严叔夏已离开了市政府工作岗位，也没有时间多接触，未能向他细细了解毛泽东所肯定的“先进的中国人”严复，即今思之，追悔不已！

严叔夏先生仙逝已三十二个年头了，他的百年诞辰再过二年也将来临。我想，我们今天纪念严叔夏，不仅仅是在怀念他一个人，一个学者，一个福州人民的好市长，而且是还要有更多的历史反思。因为严复父子两代曲折的人生历程与中国近代史的关系，其意义绝不仅止于严氏一门一姓；严氏一门的家传资料，可以说得上是一部中国近代史的缩影。七十四年前严复作诗示儿孙“太平如有象，莫忘告黄泉”，言犹在耳！叔夏，你“莫忘”，你的儿女孙子“莫忘”！我们也不会忘记的！

（1994年11月22日于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