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4-12-02 第 164 期
光沪这本书终于适时地出版了,我非常高兴。他把最近一些年的思考,集中呈现给大家。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他总能够非常好地结合看似分离甚至矛盾的两个方面:一方面,他的信仰很坚定,有一种对永恒的追求;另一方面又有对人间的深深关怀。他既有本土情怀,又有世界眼光,有非常开放的心胸。能够把这两者结合得很好,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这是一种智慧的结果,也是关怀的结果。有些人从来不仰望天空,不抬头去看一看永恒的事情,这会使一个人因为人间的不幸或者理想的挫折而心生悲观,甚至绝望。这是一个遗憾。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一些信仰者,他们使用的语言、概念,好像是一般人不太熟悉的,甚至相当陌生的。他们对于一些大地上的、人间的实际问题,不太关心。有的宗教信仰者有时候还表现出一种优越感和咄咄逼人,跟他谈话,好像他总是希望我们马上就能成为一个信仰者,让我们感到一种压力和压迫。而光沪的书和人都非常温和。他的文章中既有信念又有理性的存在,他的内心非常充实、纯正、平和。他刚才提及的基督教的所谓“阴谋论、排他性和侵略性”,都是用我们熟悉的语言来分析和推理的,但是你仍然可以从中感到信仰的力量。他是润物细无声的、慢慢地把一些道理说得非常委婉、非常透彻。这一点,在中国,尤其难得。
我特别想说说对宗教的认识。宪法里面都会提倡宗教自由、信仰自由,但是我感到有些人、特别是有些知识分子和政界人士,很不理解宗教,他们甚至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认为这只是一种迷信,只是暂且优容。这是非常盲目的看法。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甚至不想知道。如果一个有权力的人,他把这种观念放到政策制定上面,将是一种可怕的社会现象。因为他对宗教采取一种俯视的态度,不懂甚至不想去弄懂、不理解、实际上还是不尊重。他觉得把经济搞好,给你钱物,让人们物质生活好了就行了。这虽然也重要,但宗教的本质恰恰不是功利的,是不满足于功利和物质生活的。从社会的角度来说,我们应该平视宗教,甚至应该崇尚信仰自由、平等对待各种信仰。从个人来说,信仰更是要仰视的,它高于温饱和富裕。
我再说一下宗教和文明的关系。比如刚才有人说“耶先生”在中国曾是德先生和赛先生的介绍人。因为基督宗教有一种追求彻底、追求无限、追求永恒的精神,所以这种精神能够感染和带动周边的人。有时候会涉及其他领域,你会发现惊人的成就。我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比如法国的一位学者帕斯卡尔,他同时是科学家、文学家、哲学家,他也是一位非常虔诚的基督徒。他39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但他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在所有这些领域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换言之,法治也好、民主也好,科学也好,这后面都有一种精神推动。宗教看起来是近代文明的批判对象,但它同时又是近代文明的一个推动力。有时候我们会发现,有很多法律在现实生活中无法适用,只是因为它没有虔诚的宗教信仰在背后做支撑,且对法律的正义性缺少一种虔诚的信念。而且,它有一种根本的作用,就像《圣经》中所说的,一棵好果树,结出的是好果子。一个人的心和灵魂是圣洁的,他的行为也是纯洁的。这是一个本源的问题,虽然并不局限于一种信仰精神。
一个社会要安全、稳定,它应该有一些道德的基础。法律也好、政治也好、权力的运作也好,都要有道德的基础。社会的安身立命要靠道德,但是,对于个人的安身立命来说,仅有这些可能是不够的。一方面,宗教信仰可以构成对法律、道德的支持;另一方面,它也有自身对于终极关切的追求。换句话说,一个人的良知涉及道德,但一个人还要有灵魂,在这方面要有不懈的追求,即便有了信仰之后,也还要继续追求,这是永远的事情。当然,这种信仰的追求必须是自然的、真诚的,不能是外力强加的。一个人的信仰要经过长期跋涉,有的人一直在迷途,但是突然就撞见了光明。信奉一种宗教信仰可能要有某种缘分,甚至要有某种天赐,但是不能放弃努力。
光沪的这本书,让我看到了一些光明和希望。他站在两边说话,甚至站在三边说话。他与自己心里的上帝在对话。与其他的信仰者在对话,也与非信仰者在对话。他既能运用神学的概念、又能运用学者的语言,他有深厚的学术功底,所以也能运用理性的语言和生动通俗的语言进行言说和写作,我觉得这在中国是非常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