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津韩李云
内容摘要 阶级状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因此,阶级概念的真实含义和阶级分析的适用域及其针对也需要做相应的调整。尽管阶级划分的标准和依据更加复杂和多元,但是,不仅它们的根本维系仍然是生产资料的占有形式和关系,而且如果不坚持消除阶级本身的旨向,任何关于阶级问题的谈论都是毫无意义的。主要基于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和全球化技术进步等现实,需要在理论上认识和阐明诸如国家阶级、国家间阶级、以及阶级因素等新的阶级状况。变化的现实和相应的新问题直接关系到阶级分析的科学性和适用针对,其核心问题在理论上主要指如何创设消灭阶级的逻辑,在实践上主要指如何理解和处理阶级关系对于社会新陈代谢和人类文明发展的作用。
关键词 阶级 阶级因素 国家阶级 国家间阶级
虽然阶级的存在是一个明显的事实,但这并不等于人们都认同马克思阶级分析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恰恰相反,不仅资产阶级反对、而且口头上不反对马克思主义的人也未必都同意这种阶级分析。但是,阶级状况的变化也影响着阶级分析的适用域和功能针对,尤其是在无产阶级取得政权之后、以及全球化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为了说明这些问题,讨论的主要内容至少包括阶级概念的依据及划分阶级的功用、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的阶级关系、变化的阶级因素、以及国家与阶级的关系等方面。
阶级概念的依据和划分阶级的功用之间有一个内在联系,就是马克思阶级分析理论的科学性与其明确的政治旨向的一致性,即是说,阶级意识如果是自觉的,那么它的最终目的或文明方向必然是消灭阶级。
作为反映对象特有属性的思维形式,概念并不都是价值中立的,阶级这个概念就是如此。一个不难理解的经验事实在于,现实中的人并不平等,尤其体现为财富多寡或贫富差距,而阶级的真实含义就是用来说明为什么会存在这种状况的。因此,尽管阶级的存在是一个事实,但只有马克思对此做出的理解才是有意义的,也就是说,是阶级意识、或者阶级自为(class for itself)使得客观存在的阶级、或者阶级自在(class in itself)成为一个具有了真实含义的概念。在此意义上讲,阶级的概念含义与这个概念得以成立的依据是互为表里的,即说明现实不平等的根本原因与指出改变这种不平等的基本途径是互为因果的。
一方面,从说明不平等的原因这个角度讲,最根本、也是最清楚的事实就在于对产生财富的关键因素的不同占有方式和支配权力。这个关键因素就是生产资料,所以列宁说:“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大的集团,这些集团在历史上一定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同生产资料的关系(这种关系大部分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的)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取得归自己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集团,由于它们在一定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其中一个集团能够占有另一个集团的劳动。”①另一方面,如果阶级的存在是自然的,比如就像“社会总是有各种组织”一样,又如果这种自然存在是永恒的,而且也没有好坏善恶的区别,那么指出这种存在就毫无意义。因此,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指出,阶级是一个历史范畴,它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而且,要想消除阶级带来的不平等,只能指望有一个为着最终消灭一切阶级的阶级的自觉奋斗。这个阶级就是无产阶级,因为它自身解放的根本途径是破除私有制,而这一点的实现也就是全人类解放的基本前提。
至于阶级划分的功用,简括地说就是为了区分敌我友,从而壮大自己、争取朋友、消灭敌人。很显然,仅仅从理论上说明阶级存在的真实含义并不能形成为消除不平等而奋斗的行动;即使阶级意识揭示了奋斗的目标、意义和自觉性,也还需要有人愿意为此奋斗,而且这种人必须占人口的大多数,尽可能越多越好。从理论上讲,领导这种奋斗的阶级是无产阶级,但仅靠它还不够,而且实际情况它还只是少数。于是,就搞阶级划分,为的是唤起其他阶级对于无产阶级奋斗理想的认同和支持,尤其是要在实际数量上构成多数人参加的实践。这个多数主要包括两个阶级,即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然而,正是在这里,阶级划分的功用具有了相对独立的范畴意义。
由于马克思所说的工人主要指资本主义阶段的雇佣工人,所以从与资本家阶级的对立来讲,工人阶级就是无产阶级。但是,不能仅仅从生产或职业形态来把“农民”当成一个阶级整体,而如果从生产资料占有形式这个阶级划分的基本依据来讲,拥有自己田地(森林、草场等)的“农民”其实都是地主。于是,为了达到由多数人构成革命主力军目的,阶级划分就以占有田地的多寡作为标准,把占有田地较多的少数划为地主和富农,有田地较少的多数则依次排序划分为上中农、中农、下中农、贫农。这里的问题在于,阶级划分的依据由生产资料的占有形式变成了结构性的经济地位和功能性的政治态度,即阶级意识的自觉性成了相对独立的政治范畴。换句话说,同属一个经济结构中的群体(也即都是土地私有者)之所以被人为地剥离开来,为的是使农民这个多数成为革命者,从而去打倒作为少数的地主和富农。
但是,有两个根本因素使得生产资料占有形式这个阶级划分的依据并没有失效,而且与阶级划分的功用保持着功能性一致。其一,能否占有别人劳动的资源、甚至权利优势,毕竟主要是由私有田地的多寡来决定的;其二,田少的农村阶级(即中农以降的各阶级)一般极少或完全不雇工,所以不应作为剥削阶级。同理,雇农由于没有田地,所以是农村的无产者,就像土地资本家也不叫做地主一样。
除了农民,另一个数量上的“汪洋大海”就是小资产阶级,而对它的阶级划分依据主要也是政治性的,但其道理支撑仍然在于生产资料关系。首先,小资产阶级个人即使占有生产资料,份额一般也不大,所以可以根据农村阶级划分的道理把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尤其是大资产阶级、官僚资产阶级)区分开来。其次,小资产阶级在经济和政治上都缺乏独立性,其阶级地位和生存状况主要是以对占主导地位的阶级的依附性决定的。再次,小资产阶级备受统治阶级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所以不仅是革命阵营争取的“朋友”,而且可以转为革命力量本身的“我们”。
如果阶级概念的根据及阶级划分的功用仅仅与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需要有关,那么它不仅缺失了科学意义的普遍性,而且真的已经过时了。因此,无论从逻辑还是现实来讲,如果阶级分析仍然有效,就应该能够对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或者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含义及关系变化做出合理的说明。简括说来,这一时期阶级分析的适用域更加宽泛、功能针对更加多样,但是,无论社会的政治导向和发展需要、还是个体的政治态度和利益选择仍然都是由阶级关系维系的。
至少从理论上讲,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只是导向消灭阶级一个必需的逻辑环节,因此变化了的新现实必然导致相应的阶级含义和阶级关系的变化。不过,至少有两种不无关联的情况表明,现在仍然没有、或者说是缺乏针对这些变化的理论阐述和划分规范。一种是对苏联解体的看法,认为苏联僵化地理解无产阶级专政,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仍然具有发展活力的时候就人为地虚构出取而代之的社会主义。②或许,正是看到了这些变化,另一种情况就是解放思想、勇于探索但不轻易下结论,也就是中国改革开放中的“摸着石头过河”和“不争论”。就现实来看,需要讨论的新问题主要有三个,即无产阶级的含义、阶级关系的主要依据、以及主要阶级关系。
新问题一,无产阶级的含义。无产阶级掌握政权后实行了生产资料公有制,但至少由于社会主义的性质规定,无产阶级不可能由于掌握了生产资料而成为有产阶级。因此,无产阶级的真实含义转变为两个主要内容。其一,以最终消灭阶级为旨在的先进政治理念或品格的表征;其二,由这种理念或品格的合理性和合道义性提供的代表大多数人利益的资格。即使从历史角度讲,这种品格表征和代表资格也是容易理解的,因为它不仅是逻辑关系,更是实践内容,即夺取政权的领导者本身绝大多数都不是无产阶级,但他们认识到并掌握了革命的道理,所以就个体来讲是所谓背叛了家庭出身,而这种背叛的真实含义还在于对无产阶级政治理念和品格的集体认同。其实,也正是由于没有一个实体的无产阶级存在,所以从性质的同一来讲,毛主席采用人民民主专政而不是无产阶级专政的说法和做法才更符合实际。
新问题二,阶级关系的主要依据。很显然,如果生产资料是公有的,那么“人民”范畴中的绝大多数人应该同属一个阶级,但实际情况却很复杂。简括说来,这个依据就是生产资料占有形式与政治意识形态序列的结合,而如何结合主要在于政权巩固和发展导向的需要,同时也具有历史阶段的特征。
首先,工人和农民的区分已经主要在于职业的分工不同,但是,由于在生产组织方式、物质财富获得途径、以及生活形态等方面的不同,无产阶级的政治理念或品格更多由工人阶级来承载,而农民阶级的主要特性仍然在于小生产者。其次,作为观念形态,与阶级特性相应的政治态度具有了相对独立的意义。比如,资产阶级是在与无产阶级敌对的意义上具有真实的政治含义的。第三,观念的独立意义与实体的作用密切关联。比如,无论从社会制度还是生产资料关系来讲,小资产阶级都已经成了依附在社会主义“皮”上的“毛”,但是,小资产阶级本身并不因此就成为工人阶级。不仅新中国成立十年后才宣布小资产阶级中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以及由新中国培养的知识分子也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且小资产阶级的政治取向仍属于需要批评和改造的范畴。第四,观念特性在一定阶段可以独立成为阶级成分划分的依据。比如,新中国成立后仍沿以前的生产资料关系划分出资本家、地主、富农、贫下中农等阶级“成分”,由此来表示不同群体的政治意识形态亲疏序列和关系。第五,政治思想和态度的分类具有了阶级特性的归属,比如要继续扫除封建阶级的传统观念、要随时防止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侵蚀等。
除了上面所说的,还有一类情况可以看成是阶级划分的亚标准,但同样具有阶级关系依据的独立意义,也就是在生产资料占有形式中突出观念导向(比如为社会主义服务)和实体作用(比如市场经济主体)的因素。从这种关系依据的运用来看,其模式特征大致在于制度安置和双重标准。比如,改革开放以后形成了一个全新的阶级关系依据,即观念和实体合二为一的制度安置。从观念上讲,整体导向是公有制占主导的多种所有制并存,因此,制度上就安置了叫做“非公经济”的实体性质,相应地,概念上不说“资本家”而说“企业家”、不说“小业主”而说“个体户”等。事实上,制度安置本身就隐含着双重标注,而这运用在个体方面更为明显。按理说,阶级分析的一个基本原则是个体从属于阶级,但是,政权巩固和发展导向的需要可以将个体由这种从属关系中剥离出来,形成双重标准。比如,某个资本家并不因为加入共产党而改变了他的生产资料占有形式。换句话说,个体的政治身份可以和他的阶级地位相分立,而如果这种情况在数量上形成了自具特性的社会群体,标准的双重性实际上就成了阶级关系一个相对独立的依据。其实,统一战线在理论和实践上一直就是这样运作阶级关系依据的,所以诸如专政对象、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以及腐化堕落分子等类个人也可以超越阶级归属,叫做敌对势力或政治敌人。
新问题三,主要阶级关系。这里讲的不是存在多少阶级实体,也不是依据政治意识形态做亲疏排序的阶级观念,而是某种具有阶级性质的关系,即主要依据生产资料占有形式的不同所体现的群体关系。阶级分析中有一个概念叫“统治阶级”,用来指敌对阶级关系清楚、阶级斗争明显的社会中对多数人实行专政的少数统治者集团以及由他们作利益和权力代理的那些阶级。因此,从无产阶级政权(或人民民主专政)代表大多数人利益对少数人实行专政来讲,“统治阶级”这个概念已不适用,并且产生出两个具有阶级性质的新型群体类别,但它们之间的阶级矛盾基本属于“人民内部”范畴。③
一是上层建筑实体与人民。统治阶级因为“三个代表”而不存在,但官员集团和一般民众的关系区别不仅仍然存在,而且仍是以生产资料占有形式为核心的。由于生产资料的占有实体不可能是“人民”的总体和每一个个人,所以政权和政府对生产资料占有的代理或代表就体现为这方面的实际控制权。二是体制内和体制外。体制内群体属于生产资料公有制的范畴和序列;体制外群体主要是所谓非公经济和个体或自由职业。就阶级区分及其作用来讲,体制内和体制外的关系主要是由生产资料占有形式的复杂化和间接化决定和调整的。比如,国有企业可以采用“现代企业”管理体制,也就是私有企业的资本运作方式;所谓“新阶层”一说,主要也是以政治亲疏和生产资料的结合为根据的。
三、变化的阶级因素
作为历史范畴,阶级存在本身及其概念含义都在变化,包括上述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的阶级情况。但是,阶级分析的运用是有明确旨向的,那就是作为政治目的和文明方向的革命以及阶级消亡的可能性,而本节要讨论的就是直接影响这一旨向的阶级因素。简括说来,这种因素包括两个互为表里的内容。其一,变化的原因以及构成新含义的主要因素是技术、财富与政治取向;但是其二,变化的核心维系仍然是生产资料关系,尽管技术和生产方式的变化使得生产资料关系日益具有复杂化、多层次、以及间接化的特征。
显然,阶级因素不是指具体的阶级属性,而是指影响整个阶级状况(包括结构、功能、力量对比、发展走向等方面)的阶级性因素。不过,从实体形态来讲,上述因素那两个内容的特征化载体就是所谓中产阶级。这样讲有两个理由。其一,据说当中产阶级成为大多数的时候,不仅利益预期能够最大限度地得到实现,而且社会也由于普遍的公平和民主而趋于稳定。这样,革命就成为历史遗迹了,阶级分析的旨向也将随之改变。其二,虽然可以指出中产阶级的类别特征,但却很难界定它的实体存在形式,所以在更大程度上“中产阶级”一说本身就是作为阶级因素而具有意义的。除了这两个理由,还有一种看法使得以中产阶级作为阶级因素变化的讨论对象是合适的,即从理论上讲技术和财富运作是所有人都可能达到的,也就是的大多数人都可以成为中产阶级。
当然,重要的不是断定中产阶级是否真的会埋葬革命,而在于说明生成这种阶级因素的主要原因,或者说构成这一阶级变化的主要因素。简括地说,主要原因在于技术,即生产力水平及其财富运作方式,因为当敌对双方(主要指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不能一下子消灭对方的时候,不断创新和增进技术就成了双方增强自己实力的共同手段。然而,这个手段的作用却不局限于为哪一种政治服务,相反,它不仅带来了财富运作形式的变化,而且提供了人数相应扩大的群体(也就是所谓中产阶级)的利益增长可能。在这种变化过程中,中产阶级政治态度的总体特征的确就体现为阶级斗争的趋于缓和。
在上述阶级因素中,政治取向的变化是技术和财富运作方式变化的伴随结果,但是,所有这些因素变化的核心维系仍然在于生产资料关系,否则阶级概念的依据及划分阶级的功用就有失效的可能。事实上,学术界之所以对“中产阶级”的含义莫衷一是,主要原因就是有意无意回避或模糊了生产资料关系的作用和意义,甚至干脆用收入水平或职业形态将此表述为某种“阶层”的特征。
从普遍性来讲,阶级因素真正的变化来自生产资料的占有方式与占有剩余价值之间的联系,即由直接变为间接。所谓间接,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即专业技术、管理形式、以及股份制。科技进步直接支撑了财富来源途径和方式的极大增扩,但掌握科学技术的专家总是少数,并因此构成对于生产资料关系在功能生效方面的控制性特权。由于研发、生产、销售等组织和经营活动分工的高度复杂化,生产资料运作的管理不仅成为专业性极强的职业,而且由此形成了从事此项工作的专业群体,他们的行为制约、甚至控制了生产资料所有者的经营绩效,也就是剩余价值的数量、比例、甚至分配。这些技术专家和管理群体还以各种方式占有股份,因此也是剩余价值的直接分享者,包括不劳而获的“食利”。
从上可以看出,作为阶级划分的依据,对生产资料的直接占有已经过于简单化,但是,所谓间接指的仍是生产资料的占有形式,而且正是这种形式变化本身作为一种阶级因素,才使得整体阶级状况具有了不固定的特征,尤其是个人阶级从属的模糊性和多重性,以及不同阶级之间的交叉互兼。然而,这种因素变化也产生了一种误解,好像马克思的阶级分析过时了,现在的阶级身份或地位似乎是一种个人选择,而且选择的根据和功用更多旨在如何理解并实现平等和幸福。比如,英国学者斯凯思就认为,把阶级归属看成个人选择、以及用职业形态、财富或收入多少来划分阶级都是不符合事实的,相反,这些情况本身仍是由阶级状况和阶级属性决定的,因为存在不同的生产资料占有形式。不过奇怪的是,他的阶级分析结论却是没必要搞社会主义,甚至说“问题的关键已经不在于是否为资本主义,而在于是什么类型的资本主义。”④
四、国家与阶级
上述分析表明,阶级依然存在,而且不同阶级区分的核心依据仍然是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但是,在阶级分析的适用域或针对性方面,有一个新问题似乎一直没有引起理论界应有的关注,即国家与阶级关系的变化。
按照马克思的理论,国家是有阶级性的,而且国家本身就是阶级斗争的产物,共产主义的根据在于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并由此作为消灭阶级的长期过度阶段。很显然,在这个理论逻辑中,国家和阶级是相互分立的,所以全世界无产者才可以联合起来反对各国的资本家阶级,甚至为了这个共同目的“工人没有祖国”这句话才是可理解的。但是,如果发展的不平衡已经形成了国家间不同的贫富排序(比如“三个世界”),而且各国(尤其是发达国家和有望达到发达国家水平的新兴国家)的中产阶级的数量增大似乎已经使无产阶级革命成为不可能,那么,国家和阶级相互分立的状况即使没有根本改变,至少也具有了新的含义。在现代化竞争和全球化趋势的总体背景和要求中,可以从国家的阶级特性、工人阶级的相对性、以及国家间阶级等方面来讨论这些新含义或新问题。
新问题一,关于国家的阶级特性和国家阶级。
国家具有阶级特性已经是不用说的常识,但是,有一个逻辑结论一直处于各种理论视野之外,即国家政权其实就是一种阶级,不管其性质民主与否、以及它是否代表了人民的利益和所谓的公意。阶级状况决定了国体的选择,所以任何国体都体现了统治阶级的性质和旨向,因此才有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区别。但是,由于现代化竞争的差距,同样的生产资料关系在国家的层面上越来越具有了阶级的特性。换句话说,国家已经成为一种整体性阶级,而其划分标准与其说是公有制和私有制,不如说是发达水平的高低和竞争优势的级差。在此意义上讲,现在世界上的国家可以依据贫富差距的序列划分为不同的阶级,也就是说,毛主席提出的“三个世界”就是当今真实的三种国家(准确的说是国家集团)阶级。本来,“三个世界”的划分是区分敌我友的战略,也是结成最大统一战线的策略。但是,这个划分依据的不仅是国家的实力,更是阶级的演变,即国家的阶级性已经成为国家依据其生产资料全球占有的优劣势排序,从而国家成了阶级本身。应该说,这是阶级分析的全新课题,而现在的问题是不仅理论上看不出这方面的任何自觉性,实践上更是假装没有阶级问题而只谈所谓国际格局的实力博弈。
新问题二,工人阶级的相对性。
从终极意义上讲,无产阶级专政的合理性和道义性在于它的旨向是消灭阶级,而由于无产阶级是针对资产阶级而言的,其实体形式也被叫做工人阶级。但是,现在工人阶级在不同国家的阶级状况和政治取向都是不一样的。前面已经说过,社会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主要是从其职业特性来说的,而且仍然赋予其无产阶级的政治品格。不过,这里要说的工人阶级相对性是从属于国家阶级的,即工人阶级的共同利益被由资本主导的社会新陈代谢分化了。一方面,资本统治以剩余价值的形式对所有国家的工人阶级进行剥削;另一方面,处于竞争极差高位国家的工人阶级不仅直接分享了这种剥削的利益,而且也间接地参与了对低位国家工人阶级的剥削。对此只要指出一个现实情况就可以了,即劳动工资的价格依据国家发达的程度不同而不同,也就是工资价格在低位国家的要比高位国家低得多。更重要的是,由于剩余价值利润率在发达国家的递减趋势,资本运作的出路就体现为其边际效用在发展中国家的扩大化。⑤在这种情况下,将工人阶级整体作为无产阶级的实体载体、以及赋予其无产阶级政治品格都是不符合事实的。
问题的具体情况很复杂,不过,可以由一些明显的职业特征来说明工人阶级的相对性。其一,发达国家工人阶级的工资水平高于发展中国家工人阶级近十倍。其二,由于技术本身的水平和垄断运作,相对发展中国家来讲,发达国家工人阶级的工作岗位越来越具有高附加值特征,或者说低附加值的劳动越来越由发展中国家的工人阶级来填充。其三,信用卡体制基本上是发达国家的不花钱消费特权,包括处于其中的工人阶级。在这种情况下,发达国家工人阶级的政治取向即使不能说是从属于本国资本家的利益范畴,至少他们的物质利益获得和生活水平的维持是由竞争顶端或优势地位的资本运作来支持和保证的。
因此,不仅无产阶级的奋斗目标很难再保持一致,不同国家的工人阶级也难以形成一致的政治理念和目标。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发达国家工人阶级不仅得益于全球化的技术便利,而且其经济位置使得它能够间接分享、甚至直接占有全球的剩余价值。相应地,发达国家工人阶级的政治态度也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比如认为本国的政治制度是民主自由的。这些情况表明,发达国家的工人阶级既不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也不理会各种修正主义,实际上是接受了黑格尔关于资本制度永恒的幻想,并以虚假的市民社会蒙蔽自己,梦想着自己也成为中产阶级。更为严重的是,对于发达国家的工人阶级来讲,无产阶级的奋斗目标已经堕落为只考虑自己的福利增加,而共产主义的国际主义已经沦为新殖民主义和霸权主义的附庸。如果列宁关于阶级含义的表述仍有意义,那么,变化的主要实质就是各国工人阶级所处状况的不同,也就是说,工人阶级和资本家阶级的矛盾没有变,但发达程度(其实质是在生产资料占有方面的优劣势地位)使得各国工人阶级之间的经济状况和政治态度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发达程度成了工人阶级相对性的基础和条件。
新问题三,国家间阶级。
比较工人阶级的相对性来讲,全球的资本家倒是更加体现出了同样的阶级本质和利益维系,即占有剩余价值和抵制社会主义的。在此意义上讲,国家间阶级就是超越国家的资本家阶级。按照农村阶级划分的道理,资本家也应该分出三六九等,比如大资本家、官僚资本家、民族资本家、小业主等。但是,这种划分的针对是有历史性的,比如,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资本家可能同情和支持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小业主也可能直接参加革命等。在全球化趋势中,这种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即所有资本家在剥削工人的同时,既可以借助国家阶级的优势地位剥削劣势地位的资本家,也可以超越国家寻求更大的资本运作优势。在这方面,最突出的现象就是所谓跨国公司,它们不仅以各种形式(包括控制生产资料、投机金融、垄断技术、制造预期市场、使用廉价劳动力等)运作资本,而且各国(包括不发达国家在内)资本家个体都能够在同样的水平上、并以同样的游戏规则追求和获取剩余价值的最大化。于是,阶级划分的适用域已经游离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区分针对,转而成为资本运作在功能上对于资源和竞争优势的保有、夺取、运作以及分配的能力。如果说,全世界无产者现在很难联合起来的话,全球资本家却轻而易举地结成了牢固的阶级联盟。
五、结论性提示
由于所论问题的宏大和复杂,很难说这篇短文已经在哪些方面、以及什么程度上对此做出了说明,但是,至少可以有针对性地指出一些结论性提示。
1、阶级概念的真实含义不仅与阶级分析及其功用紧密相连,而且具有内在的一致性,而如果不坚持对于消除不平等和消灭阶级的明确旨向和坚定信念,任何关于阶级问题的谈论都是毫无意义的。
2、阶级状况的变化并没有否定马克思阶级理论的基本内核,相反,不仅权力集团和利益群体的各种选择仍然制约、甚至取决于阶级关系,而且新出现的问题为丰富和发展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和阶级分析方法提供了逻辑的和现实的可能。
3、变化的现实和相应的新问题直接关系到阶级分析的科学性和适用针对,其核心问题在理论上主要是指如何创设消灭阶级的逻辑,在实践上主要是指如何理解和处理阶级关系对于社会新陈代谢和文明发展的作用。
4、就阶级分析的适用针对来讲,现在特别要注重全球化竞争中不同国家的优劣势级差、以及国内制度安置和发展导向对阶级划分和阶级分析的影响和作用,包括与此密切相关的国家阶级、国家间阶级、工人阶级的相对性、阶级归属的变动性、以及阶级与阶层的关系等新问题。
注释
①《列宁专题文集》“论社会主义”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5页。
②【英】梅格纳德·德赛:《马克思的复仇》,汪澄清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9章。
③孙津:《社会政治引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版,第四章。
④【英】理查德·斯凯思:《阶级》,雷玉琼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03页。
⑤【英】I.梅扎罗斯:《超越资本——关于一种过度理论》,郑一明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上卷,“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