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有关媒体报道,经济学家林毅夫在日前召开的2013中国民营经济发展论坛上表示,双轨制在中国已经走到了尽头。林毅夫说现在到了全面取消双轨制的时候了。
所谓双轨制,准确地说叫做“价格双轨制”。几千年的商品历史,从事商业行为的人们渐渐得到一个共同的认知,也就是商谚所说的“一市无二价”,也就是说,在同一个市场内,同一种商品只能有一个价格。这个统一的价格,要么由大户定价,要么由众多的商户协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完全自由的竞争。如果哪个小商户自行降价,将会受到其它商户的激烈排斥。所以,在所谓的自由市场上,后进场的商户都要向先到的商户询价,而不会轻易自行定价。有区别的定价,往往是以不同产地不同品质等为依据的,属于“不同商品”,而非“同一商品”。
所以,商业传统本身可以认为是反对价格双轨制的,只不过,这种单轨制的形成并不是像经济学家们所想象的是为了有利于竞争,而往往是在寡头垄断和相互勾结之后的结果,卖方主动实行单轨制是商户为了更好的保护共同利益,而不是为了市场竞争。
如果同一商品出现了“一市二价”甚至“一市N价”,这就是价格歧视。搞价格歧视基本上是放弃交易的意思,否则就是要冒被歧视者拒绝成交而使交易落空的风险了。
另一面,所谓的买方,如果遭遇到一市多价的价格歧视,同样,要么拒绝成交,要么也会用勾结的办法加以应付。现在的团购,就是买方勾结,用勾结杀价对抗价格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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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在价格理论上可以说非常幼稚,至今为止都没有能给出一个理论正确的“价格”定义。由于经济学这种严重的理论欠缺,导致经济学家不可能对“双轨制”这种价格现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价格是什么?《西方经济学的终结》定义为“交易的比例”,简称“交换比”。这就是说,价格是针对相互交换的“一对商品”而言的,不是针对其中的某一种而言的。如此,在经济学价格理论上,不存在按照产品区分的“双轨”概念,两种商品交易,只有一个价格,只有一条轨。如果是货币经济,这条轨就既是货币的轨,也是产品的轨。
市场就是交易,交易就是两种商品之间的交换,相互交换的两种商品在理论上具有完全对等的资格和权利,尽管现在其中之一是货币,但这不表明货币的资格比非货币的市场资格更高权利更大。面对两种平等交易的商品,市场的划分就不是根据其中之一进行的。
世界经济发展到今天,大家都认同“资本无国界”的说法。而当今经济的主要形态又是“货币经济”,非货币商品早就沦为了资本增殖的道具。如果资本无国界,那么用非货币产品来划分市场就已经没有意义了,资本本身也不会以产品种类来划分市场,而是以其给资本带来增殖的道具功效来区分它的,能带来高利润的就借用它,反之就自动疏远它。
对于所谓的两个产品市场:产品B和货币A交易的甲市场、以及产品C和货币A的交易乙市场,表面上看,是B、C两个产品市场,但它又是关于货币A的同一市场。
对于一个全球一统的金融市场来说,“一市无二价”的单轨制规则如果继续适用,就意味着全球商品市场上都无二价了。把市场理解为交易场所时,差价也仅仅表现为不同交易地点交易费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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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毅夫发言谈到了金融市场上一直存在的双轨制,以及这种双轨制的历史功绩。有功绩是肯定的,否则就不会存在了。但论述今后应该、会取消金融市场上这种双轨制,怕是理由上太过牵强了。双轨制不过是一种金融工具,工具就有两面性,可能某个时期某一面会被利用而忍受另一面的存在,但不可能从某个时点开始变成单面性,从此只有害而没有利,这不符合利害相随的工具性哲理。
即便是在自称完全市场经济地位的欧美国家,根源于央行的金融双轨制方法一直在实施,补贴自己国家的弱势产业和部门,是每个国家都会采取的货币政策。对不同产业和部门的差异化金融服务一直都存在,现在也看不出这种双轨制有取消的必要。看不出美国有取消粮食补贴的倾向,也难认同中国将会对房地产和粮食生产给予同样价格的金融服务。
各个国家的进出口关税制度,本质上就是在人为制造市场双轨制,这种双轨制不单单局限于针对产品,也针对资本的进出。这就是利用双轨制为己所用。
如果要取消金融产品的多轨制,那么,不同的客户走进银行请求贷款的时候,就只有承诺最高利息的才会得到贷款,或者大家都接受最高利率,否则就是多轨制。但银行提供金融服务产品的单轨制的政策前景并不存在,国家会在小微企业、弱势产业、新兴产业等等方面以政策强迫的方式要求银行提供不同的价格服务。
当然,有“二价”,就有了“价格歧视”的权力,权力滋生腐败,也就是有了更多的贪污腐败的机会。这就是银行贷款部门是腐败高发区域的原因。但这并不能构成取消双轨制的理由。腐败,可以打击惩处,但是不能因噎废食,就像不能因为有官员腐败就要求取消政府,或者要求政府取消官员的权力一样。
从资本市场的情况分析,双轨制由来已久,不仅不会取消而且很可能还会花样翻新的加强。商品市场(包括产品和货币)上的双轨制带来的弊端,可以加以补救和纠正,但不等于要取消双轨制。
国家两大经济政策之一的财政政策,核心就是转移支付。而转移支付,就是对不同人群采取的多轨制货币服务。林毅夫教授说双轨制带来了不平等,这有点片面,还应该看到,多轨制政策在很多情况下正是针对不同情况推出的差异化政策,否则也不会有林毅夫教授所看到的历史功绩了。而凡事要求并轨,难免有平均主义和一刀切的武断之嫌。
而且在养老金这个具体问题上要求并轨,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默认,那就是就高不就低,并没有论证为何公务员的高养老金就是合理的,如果不合理的话,合理的轨在哪里?能不能并到一个普通员工的水平上?能不能像累进制收税那样反向调节,把养老金和收入水平反向挂钩?
把养老金的问题归结为公平问题是合适的,用双轨制来说这个问题,完全不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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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同的问题是分配形式的选择,经济学家们基本上是偏向于分配货币化。但是,历史将证明,这不一定是一个好的选择。
经济货币化并不一定是可取的。由于价值是历史可变的,价格也是历史可变的,价格运动的特点就是波动,根源在于价值的可变性。这样一来,以某时点上的价格为基础实行的货币化,也就等于是人为把可变的价值固化了,这是错误的客观价值论的结论。
这种对可变的、实际上在变的东西的人为固化,带来的后果是不确定的,并且对后来市场的价格是一种错误的扰动,是的后来的市场不能按照当时的价值状态决定交易,而是不得不考虑被人为固定的历史的价格。
例如第一次房改时,变实物分配为货币化分配。如果当是接受了实物作价,可以看出,这部分人今天是大赚特赚了,而如果当初选择了货币化分房,所得货币现在已经贬值得所剩无几了。
同样的情况还有工作安排的情况。当初有些单位对下岗职工采取一次性买断的货币补偿办法,现在这部分员工多数都后悔莫及了。
如在军队干部的专业安置上。当年大规模裁军的时候正赶上地方企业下岗浪潮,企业减员的压力本来就大,难以再承受过去承担的安置专业军人和军官的责任,于是国家推出了军转干部货币化安置的办法。如果退役军官接受,可以一次性领取几万十几万不等的补偿金。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选择货币化安置的人远远不如接受公务员职务的人,尽管有些军官对当时转业的安置职务非常不满,但后来都比接受货币化安置的同事要过得好。
当然,不排除有人利用货币化分配得到的“第一桶金”奋力拼搏并有幸胜出的。
现在,关于公务员车辆如何处理,又有人想到了“货币化”这个策略,那就是一次性补贴公务员个人多少钱,然后让他把车辆买下来归私人所有。也有人提出补贴买车可以,但是买得起可能用不起,怎么办?要求补贴开车的费用(如油耗、维修等),这种补贴是流水开支,不是一次性买断,因此,会水涨船高,很难起到降低行政开支的目标。
所以,从社会公平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货币化分配”难以当作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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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毅夫讲话之后,有读者就开始了自己的解读,把林倡导的从此完全取消双轨制,类比为粮票退出中国经济历史舞台。这有点贻笑大方了。
其实粮票是一种准货币,粮票的存在也就是货币市场的双轨制的一种形式。如果我们以上论述的货币市场双轨制可以长期存在成立的话,说粮票会从此退出历史舞台是否唐突就值得考虑了。
粮票的另一个重要的职能可能被分析者忽略了,那就是“社保”。社保的基本目标在我们中国有两个,一个是温,一个是饱,如果社保达到了这两个基本目标,保了“温”,他就是布票和棉花票;保了“饱”则它就是一张粮票。粮票干吗用?领取粮食填饱肚子呗!如果考虑粮票所具有的这种社保功能,粮票不仅仅没有也不应该退出历史舞台,而且还应该稳定和强化。
经过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粮票不过是一种社保凭证的形式,后来换成了粮本,到粮店领取粮食的时候不再使用粮票了,只在粮本上做一下记录盖个章就行了。如果粮本儿不取消,现在大概应该是一张IC卡了或者专用的储蓄卡了,甚至可能是只要扫描一下指纹之类的手续了。所以,粮票取消不取消,是形式,有没有从形式上发生变化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内容有没有取消。
实际上,粮票所具有的社保功能不仅没有取消,而且一直在补充和强化。现在的社会保障已经越来越接近全民化了,在保障标准和程度上的差异和不合理性也正在得到弥补和纠正。认为粮票已经从中国经济舞台上退出,是非常幼稚无知的想法,再试图把这种幼稚用在其它领域,更无知可笑。
把“社保”在保障标准和程度上针对不同人群的差异被解释为商品市场上的双轨制是不妥当的,这是完全市场化思维的结果。“社保”不是商品。商品是要从商品市场上通过交易获得的,而社保应该是由政府单方面提供的服务,不同于市场上的价值流的双向对流。如果把社保当作市场上的商品,就要求居民提供支付才能获得,而居民如果可以提供支付,就变成了“自保”而不是社保了,就不必要当作一个公共话题来讨论了。
现在,那种把“社保”变成一种金融产品,基金会运作,市场化推进的做法,本身就背离了社保是居民的一种必要需求的认知,是把市场化推进到民众非选择性需求这样一个非市场领域的一个错误做法。
市场经济会不可避免地制造出贫富分化,被分化到贫穷一端的是大多数,其中不乏走到贫困线之下的阶层。一个现代文明的国家,对国民的社会保障体系永远都应该是加强和完善,而不是想着法子变相削弱和取消。如果市场不能避免结果不公,那么市场化其实就是一场造贫运动,因此在推行市场化的国家里,扶贫将是一项长期艰巨的任务。非市场的手段是对市场副作用的一种必要的弥补和挽救,如果没有了“社保”这张大粮票,很多人的生活将会很悲惨。
不信试试看。
不过,试得起吗?还是安排一部分人先去摸摸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