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话剧《嚴復》剧组的信(二)之二


给《嚴復》剧组的信(二)之二

        (续之一)

    5有王者兴必来取法,虽圣人起不易吾言。这是严复自拟、请郑孝胥书写的一副对联,挂在天津严复书房。(后来又自写一副,在北京)
    严复自信他以天演宗哲学思想为武器,为二十世纪中华民族复兴找到一条道路。严复自信他找到了西方之所以富强的秘密。他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当政的人,使中国走向富强(复兴)。王者,行王道的好的国家领导当权,必定要来"取法",要来采用我提供的治国方法。即使圣人再世,也不会改变我说的话(是真理)。这就是严复的理论自信,王者来取法是严复救亡图强的第一切实的途径。这就决定了他要在《国文报》发表《上皇帝书》,后来皇上召见,他是多么兴奋。这就是这一个典型形象的心理逻辑和贯串动作,从这里出发来丰富严复个性化的特色语言。
      
6)嚴復四应科举,只为争得话语权
      
他是杰出外交人才,是"国士",有话要说,有国策要贡献出来。嚴字兩個口,有口就要說話,说真话,说“幾”论“道”。可是在专制社会,等级森严,无权说,不许说,(《狂人日记》:“不许你说,你说就是你错!”)说了没有人听,说了等于白说。鲁迅"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满腹经纶,却没有言论自由的痛苦,"平生献玉常遭刖"的辛酸,严复深深体味了。他能不痛苦到发狂吗?耳聋哑巴性急,就是失去话语权,急起来是要打死人的!能不痛苦到吸鸦片?但是不可在舞台上强调鸦片。不必回避,也不强调。用的对是药,用不好是毒。关于福寿膏的台词情节,慎之!慎之又慎!

       7)严复开出什么药方?铁匠儿子总是抡锤打,医生儿子只会开药方。台词双关,很好。严复就是医生的儿子,用药可以用猛药(言论),治重症病却也只能如抽丝。他一生反对暴力,不希望内战、民族主义内斗,满是人文情怀,悲悯人生。
      
「天演论」先在1897年嚴復自己创办的「国文报」(国闻汇编)刊登,正式出版于1898年。但是在1895年严复就开始翻译《天演论》,在这期间(1896)已经有手抄本传阅。在1895年初发表在天津「直报」的五篇政论中,严复就是运用“天演哲学”来分析社会、分析国内国际形势。注意:《直报》与严复自己办的《国闻报》,五篇政论与《天演论》,要分清楚。
       1894
秋中日甲午战争爆发,至1895年初北洋舰队全军复没,前后不过半年多,三十年洋务运动,二十年现代新式海军建设,竟如此不堪一击,一旦烟飞灰灭。大清朝野,中华上下,面临亡国灭种危机,笼罩于世纪末日绝望氛围中。诚恐四千余年之文物声明行将扫地而尽。(严复致陈宝琛书)
    自光绪皇帝到中枢各部,从封疆大臣到举子生员,朝廷上下,都城内外,不管是为君还是为民,为国还是为家,为人还是为己,都面对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办?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敢问路在何方?
      
口若悬河、下笔万言者,如今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或东拉西扯,不得要领,或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连接连上书的康长素(康有为),也只能从二千多年的故纸堆中去考孔子改制以求答案。
      
莫衷一是、一筹莫展的皇帝,为求救亡图存方略,只好放开言路,中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言论自由时期。办报,演讲,办学,办学会(政治性很强的社团,许多上层知识分子、达官贵人都参加或支持)雨后春笋一般。其实此刻文字狱制造者们也已经自顾不暇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18952—5)严复的五篇政论像五连发的照明弹划破中国黑暗夜空!严复介绍西学,救国救民的方略,已经在其中提出。《天演论》则是指导政论分析的系统理论。
      
严复提出治本方略(药方)是什么?
       “
是以今日要政,统于三端:"一曰鼓民力,二曰开民智,三曰新民德。"
      
特别是关于“新民德”,严复认为:
      
中国人之所以离心离德,缺乏向心力、凝聚力、责任感与爱国心,根本原因是专制政治漓散了民德。自赢秦以来的中国历代专制统治者以天下为家,以暴力奴虏民众,民众迫于压力表面臣服,以奴虏自待,内心则恨之入骨,统治者与民众之间是对立的主奴关系,民众因而对国家没有认同感。为了稳固统治,专制统治者还强行把纲常名教套在臣民头上,以科举制度牢笼天下,导致虚伪无耻之风弥漫于全社会。
      
严复提出废除科举,政治改革。自由为体民主为用。国贵自主,人贵自由。实行议会制度,民主选举,君主立宪。
      
而实现这些,就要治本:“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
      
以上这些基本的思想观点,救国救民主张,开出来的药方,一定要搞清楚。否则就不是这一个嚴復了!
     
真正理解严复,难。做足功课再开场,也难。我不知道有哪个专家看了,修改出现在这个演出本来。可是箭在弦上了。我真为《嚴復》捏着一把汗。但是我又不敢把这封信发出去,已经犹豫一个星期了。面对大师嚴復,谁敢说做足了功课?陈丹青自嘲是资深奴才,我陈端坤在民国人面前、大师嚴復面前,不过沧海一粟,连奴才都不够格,根本没有资格说话。而在现代文化官员面前还不如嚴復在李鸿章面前一样!所以,这封信还是发出吧,这些文字只是给知音聊天,不过一滴水,一粒沙,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