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特选长篇《十情十味》第一部


《六》特选长篇《十情十味》第一部

 

又见血光

王大安带着人要到小东门时,只听城门口的哨所里一声“口令”的大吼,把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只有刘积才竟一下窜到那棵生长在街边的黄葛树后面,在卧倒的同时一下把子弹推上了膛,并瞄准了哨所黑洞洞的枪眼。此时城楼上也传来了拉枪栓声音的同时响起了更严厉的声音:“举起手来!”二赖子和好几个人吓得抖手抖脚的举起了手,也有刘洪福和几个不怕死的暗暗作好了拼命的准备。王大安大声吼道:“我是王大安。”哨所里城楼上传来了更严厉的“口令”声。王大安才想起来,大声回答道:“前进。胡连长,我是王大安呀。”“哦,是王主席呀,快把人带到城上去。快把人带到城上去。”王大安肯定了是胡庄祥的声音后,哨所通往城墙上的门大打开了。一个战士提着马灯和胡连长出来了。大喊道:“快,跑步上城楼。”胡连长对王大安挥着手喊:“快快快,上城墙,上城墙。”王大安也不断地挥着枪喊:“快快快,快快快,快跑上城墙。快跑上城墙。”于是,大家向城墙哨所跑去。王大安看看还在黄葛树下的刘积才竟没有动,他对他挥一下枪。“小才才,快呀。”刘积才还是没有动。“小才才,走呀,是胡连长他们。”刘积才才挣扎着站起来,王大安见他的动作很是迟缓,急忙走过去扶着他说:“小才才,你怎么了?”刘积才卧下去时,左腿被崴了一下,这时才感到了痛。王大安见他不出声,又问:“是不是受伤了。”刘积才说:“不知怎么的,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就站不起来了,刚才左脚还很痛,现在不怎么痛了。”王大安扶着他说:“我看看,是不是碰着那里了。出血了没有?”刘积才说:“我摸了,没有出血。”刘洪福蹲下去说:“大安,扶到我背上来,我背他上城楼。”刘积才说:“现在好多了。可以走动了。”二赖子说:“那就走吧。”刘积才用小马枪杵着说:“走吧。”王大安说:“二赖子,背着小才才。”二赖子只好边蹲下去边说:“是嘛,逞什么英雄好汉。不如我背着你走得快些……”王大安瞪二赖子一眼。二赖子不敢说了,蹲了下去说:“刘二叔,帮忙扶他上来。”

王大安按胡连长的命令安排好大家的任务后,刘洪福把懂点中草药的杨清涛喊到城搂里来,给刘积才又抹草药酒又揉搓扯扯的搞了一阵,刘积才竟然就不痛了。夜里上城墙,刘积才可是第一次,他跟着王大安视查,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的,感到很是新鲜。他俩巡视着回到原来小东门城搂里。刘积才就在城楼里一会儿这边看看,一会儿那边看看的:城墙外一路之隔的崇仁中学的体育场,也是天亮后开万人大会杀鲁大炮的大会场。体育场左边高出一至两米的坎,是场内场外的分界线,坎的中部长着两棵两三个人才环抱得过来的木棉树,它们虽相隔三十来米,但它们的枝丫相拥,如今也是繁花以锦了。但在这深夜里,昏昏的月光下,学校朦胧,山野朦胧,撒在山野里的房屋如坟墓透着鬼气,城门口内那棵覆盖着城墙上很大一片的黄桷树叶也朦朦胧胧的,县城中的大街断断续续的,那些小巷更是不知要把人引向何方,偶尔的几声狗吠更增加着人们的紧张……总之一切都那样的模糊又可感觉到。于是,从记忆的真实中人们各自编排自已现在的故事,以后的故事,或者回忆过去,或者作着梦。刘积才看着祟仁中学,最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搭设在正对面的主席台上。主席台搭在东面紧靠体育场边坎的正中间,后面就是原国民党云南省财政厅厅长陆崇仁母亲的坟墓,有围墙围着。人们称它陆家花园。坟地里面几十棵大树盖地,花草成遍,四座木石结构的亭子按正方形建在离坟墓七佰七十七米的地两边,亭内有石桌一张。坟墓在正中,坟墓用汉白石围了一圈,上面雕刻着《西游记》《搜神记》《封神榜》等神化故事;坟墓前有高大的汉白石祭桌一张,桌前的汉白石甬道九十九米长,七米宽,两边有石人、石马、石羊。甬道用青石铺地。甬道尽头是三十三米高的石牌坊,石牌坊内两边石象可亲的伸着长鼻,石牌坊外两边,石狮昂首欲动。主席台正好遮着了甬道,遮着了高大的坟茔,独露出石牌坊的一半。在这朦胧中,隔二十多米远,又被围墙隔着的石牌坊如同和主席台成了一体。悬挂在主席台中的那盏马灯在时停时动的风中闪悠闪悠的,照映出来的毛泽东画像和物体似动非动的。刘积才顿时打了一个冷颤。他一下把子弹推上了膛。正坐着抽烟的王大安一下把刘积才拉下,也一下把子弹也上了膛,半蹲着朝外看。他们的动作,立即引起了一阵拉枪栓的声音。王大安没有发现什么,正要问刘积才出什么事了,弯腰提着手枪跑过来了胡庄祥和邹先华。胡庄祥问道:“出什么事了?”刘积才灵机一动指着主席台说:“我看见主席台边有影子闪了一下。”胡庄祥朝主席台看了又看才回头盯着刘积才问:“真的吗?!”刘积才想也不想就更肯定的说:“真的。”胡庄祥看了又看,没有发现动静,突然见马灯动,见主席台上影子动了起来,他立即抬起了枪。断定是主席台的桌子后才放下了枪,摸着刘积才的头对王大安说:“别看他小,比什么杜来顺可强多了,刚才上城楼时,他的反应呀,跟我们部队打过几仗,甚至十多仗的老战士没有两样,甚至还要快。”王大安说:“是呀,有志不在年高。”胡庄祥说:“我也是在他这个年龄当的兵,那时呀,到部队后,动员动员,学会打枪就上战场了。”王大安吃惊地说:“胡连长十五岁当的兵,可是很多年的老兵了?”胡庄祥说:“八年了。那时,比我小的娃娃兵多了。我们那个村和我一起出来的大大小小二佰五十多个同我大大小小的人,最小的才十四岁,最大的五十一岁。就剩我和邹先华排长两个人了。”王大安说:“都死了?”胡庄祥说:“都在战场上牺性了。”突然,“啪啪”两声枪响从东南方传来,他们四个一惊,同时他们四个见主席台边上有人影闪了一下。刘积才一下把子弹又推上了膛。王大安子弹上膛伸手就要开枪。胡庄祥急忙说:“别动,我带三十个我的人下去看看。”王大安说:“好,如果有情况,我马上就带人去增援你。”胡庄祥说:“如果真有大股土匪,你首先是守好城,其次才是接应增援我们进城。”王大安点点头说:“好,”胡连长对了邹先华命令道:“这里就由你指挥了。”邹先华立正道:“是。”胡连长带着三十个战士悄悄地下了城楼,他们出城门后成扇形利用沟、坎、墙隐蔽向主席台而去。刘积才希望那人就是去破坏主席台的,那就有好看的了。突然,又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顿时,体育场上枪声大着,弹光飞闪。王大安立即点了刘洪福、黄万炳、阳行壮、二赖子等四十个农协会的人后,他大声说:“其余的在这里,一切行动听解放军排长邹先华同志的指挥。我们出城去增援解放军,大家再检查一下武器,不要到时候乱了手脚。”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早准备好了。”“这时候才检查,那还打什么仗?!”“主席,你只要下令,我第一个冲出城去。”“……”只有二赖子移动到王大安身边结结巴巴地小声说:“主……主……主席,这……这……城墙……上……上……,还……还……还不是……是……是要……人……要……要人负……负责,你是……不是……不是……把……把我……我……留……留……留在……城上,听……听……听……邹排……排……”二赖子的‘邹排长的指挥的话还没有结巴全出口,王大安就知道二赖子害怕了,没等他结巴完,就眼瞪着二赖子声小而厉地说:“你说什么?!”刘积才拉着王大安的衣摆说:“王叔叔,他怕死,我去,我不怕。而且,我的枪法,你是知道的。。”王大安说;“不行,你太小了。”刘积才说:“我不怕,怕死就不革命,就不当共产党了。”原来,刘积才从枪弹闪光中发现对方最多只有六七枝枪的火力,而且,看闪光,那些人都逃出去很远了,等他们出了城,土匪不是早被抓起来了,就是早逃得更远了,或者被打死了。王大安看了看刘积才,想:万一出点问题,我怎么向刘大哥交待。一转念:他是文曲星,有上天保佑。他点了点头说:“好。”二赖子回过了神来想:老子以为这个小杂种有什么了不起,原来是个憨杂种日出来的憨包。连枪子是不长眼睛的都不晓得。怕死不革命,怕死不当共产党,你以为这是说来玩的,这是跟拿着真枪真刀的土匪干。打死你这个小杂种,我看你嘴还硬不硬?!王大安又瞪一眼二赖子。二赖子看着王大安提着的驳壳枪,一下想起前天宣布的纪律:战时抗令、临阵逃跑、反叛投敌,立即枪毙。他颤抖了起来。就在他要跪地求饶时,他听见了王大安说出的话却是:“好吧,你留下来吧,一切听邹先华排长的统一指挥。再是这样,老子一枪毙了你。”二赖子一下来了精神,一个立正道:“是。”王大安再瞪他一眼,心里骂道:真是他妈的烂泥巴糊不上墙,跟老子玩这一套不说,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农协会的脸也都给你丢尽了。按战场规矩,应该算临阵退缩。临阵退缩,本该枪毙了你。只是还没见土匪的血,就杀自己人,实在不好。就是捆起来也不好。这时候,对他实行任何惩罚也不好。连骂也不好。到时候,老子再教训你这个二赖子!”

王大安他们顺着城墙边出了城,沿着学校的院墙向体育场运动。果不出刘积才的预料,他们才进入体育场,解放军还没有打到主席台时,土匪的火力就退到一里地的玉屏山脚下的山神庙地方去了。胡庄祥命令十五个战士在体育场四周警戒,他就带着其它的战士向土匪逃去的玉屏山方向追去。追到山神庙处,他们朝山上打了一阵枪就回到了体育场。胡连长才让大家点上火把搜查,当要去搜查主席台时。刘积才急忙过去拉住胡庄祥的衣摆指了指主席台下面。胡庄祥和几个解放军急忙卧倒就朝主席台的上下有怀疑或看不见的地方一阵乱枪。当火把点起来搜查时,竟从主席台下发现了被刚打死的土匪,死土匪身右边背上背着一把大砍鬼头刀,右手里握着的手榴弹已打开了盖,拉线在嘴里。左手握着驳壳枪,右边还放着一支驳壳枪。两个解放军把尸体从台下拖了出来。见土匪身上不知被打了多少枪眼,单头上就中了七枪,右腮帮肉皮被打掉了,露出了半边牙齿,鼻子被打没了,还在流着血,右眼被打了凹陷进去,成了一个深洞,左眼大睁着,额头上,头顶上被打得凹了进去,成了一个坑,整个脑袋只有左边的完好无缺,但又被红的血,白的脑浆染得更狰狞了。刘积才要走过去看,刘洪福一把拉住他说:“凶死的人,本来就凶,被枪打死的短命鬼,更凶。更何况他还是老土匪、老黑虎呢,你还小,不能去看。”刘积才挣着说:“二爷爷,我都十五岁多了,我不怕嘛。”“你不怕,难道是我怕?”刘洪福就是不放手。“二爷爷,你听鸡都叫了,还怕什么嘛。”刘洪福听着接二连三的鸡鸣声说:“好吧,那你注意,千万别把影子映在他的身上。”刘积才说:“我知道。”刘洪福松开了他的手。刘积才向被几个大人围着的尸体走去。当在火光下看清那尸体的头时,他就想往后退,正在此时,胡庄祥从背后摸着了他的头说:“哦,小才才,你真厉害呀。不然,这个土匪一开火,不知又要造成多少伤亡呀,如果他拉响手榴弹,主席台也要被炸坏了。你立了大功了。我们要为你请功呀。”刘积才被惊吓得一震,见是胡连长,旁边还站着王大安和他认识的两个解放军。心也要跳出来的刘积才想:我们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男人,阳气这么重,还会怕他一个被我们打死的老黑虎不成?!再说了,天也快亮了,我有什么可怕的?!要怕的,应该是这个老土匪才对。

胡连长说:“王主席,我要为刘积才同志请功。”

王大安说:“我听胡连长的。”

胡连长说:“确实是老黑虎吗?”

王大安说:“确实是老黑虎。”

胡庄祥说:“第三号大土匪被打死了,那就更应该给刘积才同志报一等功了。”

刘积才说:“你带领解放军打的头阵,功劳首先应该是你们解放军的,应该是你胡连长的。要记功,首先也应该记你胡连长的头功。”

王大安说:“对,首先应该给胡连长记大功,给所有解放军记大功。”

胡庄祥拍拍刘积才的头说:“小才才呀,是你第一个发现土匪的,说明你的警惕性高呀。你还谦虚些什么呀?!有些人争还争不到呢。”

刘积才说:“我做这点事,你都要给我请功,我们更应该给你们解放军请功了。”

王大安说:“对对对,我们也要给你们解放军请功。给你胡连长请功。”

胡连长说:“王主席,我们是战斗部队,打仗剿土匪,本来就是我们的事,你们要为我们请功,那你们农协会和我们部队共同为刘积才同志请功吧。”

王大安说:“好呀。”

刘积才虚心地说:“胡连长,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嘛。”

王大安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打死的是鲁大炮的拜把兄弟,双枪土匪——老黑虎,巧家的第三号大土匪头子呀。”

胡庄祥说:“肯定是老黑虎吗?不要搞错了。”

王大安说:“我们有几个农协会的人认识他,都说是老黑虎。”

胡庄祥说:“有根据吗?”

王大安说:“有,左边上觜唇的黑胎记和长在黑胎记的黄胡子。”

胡庄祥说:“第三号大土匪被确定打死了,那就更应该给刘积才同志请功了。而且,应该请一等功。不!应该请特等功。”

刘积才说:“一点小事,就立了特等功呀?”

胡连长说:“这要等报上去,批下来才算数。”

刘积才为了表示胆子大,弯腰用小马枪边拨弄着老黑虎边说:“你们看,右肩膀上还挨了一枪呢,不然,可能他的手榴弹已经扔出来了。就是不扔出来,拉了弦,爆炸了也不得了呀。”大家的火把随着刘积才的枪动着。刘积才指点着尸体。“胸口上没有挨枪,肚子上没有挨枪,看看,看看,难怪他没有逃脱,原来是他大腿上也挨了一枪。”他把枪口戳在尸体胸口上直起身子。“他还想破坏我们开镇压鲁大炮的万人大会,要不要再补他一枪?”

大家吼一声“再补他一枪!”

胡庄祥还来不及制止,刘积才被吼声惊得不由自主的勾动了扳机,枪响的同时,小马枪也不知是他害怕扔的,还是被震脱手的,但他还木愣愣站着。而其它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后急速退了几步或两三步,连胡庄祥、王大安也退了一步。

胡庄祥看一眼没有动的刘积才,心里感到这小子真是太厉害了,急忙跨前一步捡起小马枪说:“小主席呀,打得好,是个真正的战斗英雄。”

刘积才这才回过了神来。当胡庄祥把小马枪递给他时,他才说出了“我不怕。”三个字。

天蒙蒙亮了,胡庄祥下令把死尸抬到广场边的大木棉树下去,等天大亮了,让老百姓去参观,就便在那里枪毙鲁大炮后,一同处理。

王大安说:“胡连长,过去历来打死土匪,都是把头砍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三天五天七天七七四十九天不等,我看呀,也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他个九九八十一天的众,看他们土匪还敢不敢再来县城作乱?”

胡庄祥说:“我们没有那样干过。”

王大安说:“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干的。”

胡庄祥说:“怕不合乎政策。”

王大安说:“为什么?”

胡庄祥说:“你想想,连活着的俘虏都要优待,何况是死了的呢。”

王大安想了想说:“既然是这样,那就让这个死黑虎也陪杀鲁大炮。把他绑在木棉树上陪杀,砍了鲁大炮的头后,把鲁大炮也捆在木棉树上,头捆在他腰上示众,不是更省事。”

穷山恶水出刁民,山清水秀出美女。巧家县就这么怪,一段山清水秀,一段穷山恶水的,山水精灵古怪,人更是精灵古怪的,单凭这个刘积才,不知是那路神佛,还是那路妖魔鬼怪投胎转世的,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多心眼,就有那么大的胆子。胡庄祥想到这里,问刘积才道:“小主席,你的意见呢?”

刘积才想起过去在学校,县衙门里的官去他们学校训话,先是县长或者书记长先讲,过后才是什么警察局长,商会会长,三青团长讲。是该轮到我讲了。他说:“虽然老黑虎是和鲁大炮一样的大土匪,但要看张书记、杨县长怎么说了。他们说砍头示众,我们就砍头示众,他们说枪毙示众,我们就枪毙示众,反正我认为一切听县委、县政府的才合乎程序,也才合乎组织原则。”

胡庄祥大吃一惊,点点头对王大安说:“王主席呀,小主席说得对。地方上的事,连我们部队也要同地方上商量,听地方上的炙见。我看,我们还听张书记和杨县长的指示吧。”

王大安说:“胡连长呀,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同意,也肯定很高兴。我现在就去向张书记和杨县长请示。”

胡庄祥说:“我已经派人报告他们去了。”

王大安说:“我想杨县长和张书记他们这么忙,砍不砍老黑虎的头示众,你决定了,就可以了嘛,没想到,你和小才才都想得这么周到。”

胡庄祥说:“不是周到,这是程序,也是地方政府和我们部队的关系问题。”

王大安想: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关系问题?但他还是点着头说:“对对对。”

胡庄祥说:“王主席呀,如果你舍得的话,把你们农协会的这个小主席调给我们部队。”

王大安说:“我的人,你要那个,我就给你那个,但小主席他不但是我们农协会的人,他还是学生会的主席。而且,他现在还在祟仁中学读书呢。”

胡庄祥说:“那就更好办了,管他读中学还是读小学的,我把他招成我的兵了。”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王大安想到这里笑了起来说:“他太小了,有个弟弟才五岁,更小,他父母不一定同意,再说了,他已是学生会的领导了,张书记和杨县长他们同意不同意,学校同意不同意,还是个问题呢。”

胡庄祥拍拍王大安的肩说:“在这巧家县,没有我们部队做不成的事,不过,我们还是民主集中吧,问问小主席。”他对着刘积才。“你愿不愿当我们解放军呀?”

刘积才首先想到的也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民俗,但他却说:“等我读了中学,读了大学后,再来当你胡连长手下的兵好不好?”

胡庄祥笑了,说:“好好好,不过呀,你读了大学,我还领导得了你吗?我现在就想要你呀。”

刘积才说:“那就要组织批准了。”

胡庄祥说:“那个组织呀?”

“看样子,胡庄祥根本看不起农协会的王爸爸他们,我们学生会,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杨县长和张书记才是他的克星。”刘积才想到这里,笑着道:“当然是杨县长和张书记了。”

胡庄祥摸摸他的头说:“你这小主席,还真懂得什么叫组织程序,而且,还是这地方最大的组织和最大的上级。好好好,只要你愿意,这事就好办,也就办得成。”

王大安笑笑说:“胡连长,你派去报告的怎么还不回来呀,天都已经大亮了,是不是再派一个人去。”

胡庄祥说:“对对对。”

刘积才说:“我去。”

胡庄祥说:“他们会相信你吗?”

刘积才说:“你不是要写通行证给我吗?!”

胡庄祥说:“那叫手令。你真的太小了,给你手令,他们也未必就会相信你。”

王大安笑了说:“你如果写手令给他,杨县长和张书记肯定相信。”

胡连长挥一下手。“王主席,我看先把老黑虎捆在会场边上的木棉树树上示众。等张书记、杨县长他们来开会时再按他们的指示办。”

王大安点着头说:“好,那两棵木棉树下,历来就是历朝历代巧家县杀人的地方。正好,我们镇压鲁大炮也要在那里,先捆绑在那里。我认为比砍头挂在墙门上示众好。”

胡连长说:“那就先这样决定了。”

王大安点了点头。

胡连长对排长吴安万排长和肖成果排长下令道:“你们两个去把土匪老黑虎的尸体捆在木棉树上。”

王大安也对阳行壮和黄万炳下令道:“你们两个也和解放军去捆绑老黑老虎。”

于是,吴安万、肖成果拖着尸体向木棉树而去。后面跟了拿绳子的阳行壮和黄万炳。

刘积才说:“我去看看。”

王大安还来不及制止,胡庄祥就说:“去吧去吧。再多锻炼锻炼,以后肯定是个当师长,当军长,甚至当纵队司令的料。”

刘积才受到鼓励,高兴地向木棉树而去。此时,吴安万和肖成果已把尸体提着靠在了右边的木棉树上,要阳行壮和黄万炳捆绑,阳行壮和黄万炳都不敢上前,阳行壮还直往后退。吴安万声小地骂道:“造你姥姥的,还不如一个娃娃。”又对肖成果说:“你稳住,我来捆。”并示意阳行壮和黄万炳把绳子给他。阳行壮和黄万炳听不懂吴安万的北方话,也没有明白吴安万的意图。不知几时来到的二赖子一把把阳行壮的绳子扯到手中骂道:“还阳行壮,我看叫阳怂萎最合迨。真是丢人现眼,捆个死人都怕,还想打土匪,镇压土豪劣绅?!还分了浮财……”阳行壮瞪二赖子一眼,抢过去说:“你就是靠扛死娃儿,扛望山钱吃饭的,你当然不怕了。”二赖子把绳子朝阳行壮怀中塞着说:“好好好,我是吃死人饭的,你行,你去捆吧。”黄万炳说:“二赖子,就算你行,你怎么不去捆呀?我看你也是拿着绳子充英雄。”二赖子说:“捆就捆。难道我还会怕?!”黄万炳说:“好。你捆好了,我请你吃顿饭。”二赖子想了想说:“你们两个请,要有肉。”黄万炳和阳行壮说:“行。”心里却骂道:“肉,老子叫你吃死人肉。”二赖子说:“时间由我定。”黄万炳说:“行行行,由你定。”二赖子说:“那还差不多。不过,要连这两个当排长的解放大军一起请。”黄万炳说:“行。”二赖子甩着绳子走近吴安万和肖成果,说:“到时候,我让那两个胆小鬼请客,你们一定要赏脸哟。”吴安万严肃的说:“我们军队有纪律,连老百姓的一针一线都不准拿,吃饭,就更不准了。”二赖子边捆死尸边在心里骂道:有肉不吃,真是些憨当兵的丘八,嘴里却说:“我们不会让你们长官知道的。”肖成果说:“这也不行。”二赖子小声道:“这是睹来吃的,不吃白不吃。我们又不会告诉其它任何人。”肖成果说:“除非是组织安排的,不然,我们都不会去。”二赖子心里想:怪不得好男不当兵。看样子,当兵真会当成憨包。连见肉不吃三分罪都不知道了。他捆好死尸,见吴安万和肖成果走了,对在旁边看的刘积才说:“小才才,大军不吃,我就请你,你就跟我去吃。”刘积才说:“拿人家的屁股当脸戴,我才不赖烦去吃呢。”黄万炳和阳行壮笑了,来看热闹的群众也笑了起来。二赖子说:“他们都不去吃,只有我一个去吃,那真是便宜你们两个了。”黄万炳说:“吃,吃了用苞谷糊(核)塞住你的屁眼,管一辈子。不然,老子们就不请,行壮,对不对?”阳行壮说:“对对对。”二赖子说:“什么?我是赖子,你们也是赖子呀,而且是比我还赖的赖子。大赖子!”黄万炳说:“谁赖了,我们是让你吃了就要用苞谷糊塞住屁眼,不说管一辈子,也应该多管几天嘛。”二赖子说:“塞不塞是我的事情,比我赖不赖,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刘积才说:“不行,一定要塞,才能买肉给他吃,不然就什么也不买给他吃。”黄万炳说:“二赖子,听见没有,小主席是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说的话,你不听,我们就不买给你吃了。”二赖子说:“好,买了给我吃了,我就塞。”阳行壮说:“好,只要你塞,我们就买给你吃。”二赖子说:“不管那一天?”黄万炳说:“由你那一天。但是,必须用苞谷糊塞住屁眼。”二赖子说:“好,男子汉,大大丈夫,说话要算数……”阳行壮说:“不塞,你家婆娘生的娃儿就没有屁眼。”黄万炳说:“他还怕他婆娘生的娃儿没有屁眼?只怕会多几个屁眼哟。”大家“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二赖子瞪着看热闹的群众吼道:“我日你妈的,笑你妈那个屄,都给我滚。都给老子我滚!”他把枪平端了对着笑的群众。“是不是还不滚?!”胆小的急忙四散开去。刘积才吼道:“二赖子,枪不准对着人。”二赖子说:“这些狗鸡巴日出来的,肯定都是些有钱人,打死了就打死了,怕什么?!”随着“你说什么?”的一声他的枪被人从后面扯住了。二赖子边转头边骂道:“那个狗鸡巴日的,老子土匪都敢杀,你以为……”真的不敢开枪的话也没有说出口,见扯着他枪的是王大安,一下就松了手,哑了口。王大安说:“你对群众耍什么威风?!”二赖子指着黄万炳和阳行壮说:“就是他们两个引起的。”王大安说:“他们两个引起的?”二赖子说:“他们两个说话不算数。”王大安说:“什么说话不算数。”二赖子说:“解放大军要他们两个捆老黑虎,他们两个不敢捆,请我捆,说好了我帮他们捆,他们两个请我喝酒吃肉。我帮他们捆好了,他们两个不但不请,还取笑我……骂我。”刘积才正要说话,那边传来了胡连长的“王主席,快快快!”王大安把枪还给三赖子,说:“为一顿饭,真是些上不了台盘的东西。”他指着二赖子。“谁让你下城墙来的?”二赖子说:“很多人都下来了。”王大安说:“我命令你,立即返回去,遇到下来的人也命令他们返回自己的岗位。就说我下的命令,不执行命令的,一律开除农协会。”二赖子立正道:“是,坚决执行主席命令。”王大安挥着手吼道:“还不快滚?!”又对了刘积才阳行壮、黄万炳。“还不给我立即跑步归队?!”

刘积才、黄万炳、阳行壮几步就追到了二赖子。阳行壮说:“二赖子,吃你妈那个老屄。不就是一顿饭吗?!到时候,老子买给你肿脖子。眈误了事情,叫你狗日的吃不了、兜着走!”二赖子转头见王大安不见了,就一下停了对阳行壮说:“才是集一个合,跑个球。”跑在后面的黄万炳也走着说:“好,老子一定给你的话转告王主席。叫你狗日的二赖子吃不了,兜着走。”二赖子说:“别别别。”阳行壮说:“什么别?别什么?!你是不是男人?来不来添油加醋的告老子们一状。”黄万炳说:“你告老子们,老子们也告你。”阳行壮说:“对,告他狗日的,如今还打着农协会的牌子混吃混拿。”阳行壮说:“他狗日的还以为我们两个不知道,到时候看谁倒霉?!”二赖子说:“我混吃混拿了那家了?你们这是血口喷人。”黄万炳说:“血口喷人?!我问你,你吃过拿过李光大家没有?”说完就笑了起来。二赖子骂道:“你说你妈那个屄,他剥削老子,莫说吃他拿他的东西,老子还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你们去告吧。”黄万炳说:“斗争李光大的时候,连口号都不敢喊,你还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哄鬼去吧。”阳行壮笑着说:“你们不要笑,二赖子倒没有喝李光大的血,吃李光大的肉,但他婆娘喝了、吃了呀。”他们两个大声的笑了起来。二赖子急了,说:“我日你妈那个烂屄,笑笑笑,笑我的鸡巴。”黄万炳说:“好!笑你的鸡巴,以前的我们不说了,你参加农会后,在你们那个乡打着农会背后干的勾当,我们也不想说了。进城后,你又混吃混拿了多少家?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二赖子说:“你说你说,我混吃混拿那家?!”黄万炳说:“你真要我说?”二赖子说:“说!说不出来,就是狗鸡巴日出来的。”黄万炳说:“你这个狗日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别的家老子不说了,老子只问你,你拿了刘贵生家的多少钱?”吓得二赖子差一点心都要跳出来了。

原来,农协会他们进城的第二天吃过晚饭后,二赖子就偷着出来闲逛,从巧家最大的刘贵生开的《贵生》茶楼过时,见门开着,就想:这茶楼谁不知道,一楼卖茶水,二楼三楼都是有钱人抽大烟的地方。人人都喊的《贵生》大烟馆,听说里面好得很,老子进去看看,到底有多大多好。如今,老子也不是过去的二赖子了,老子进去,看他刘贵生怎样说。那知他才走到天井处,就听见“二赖子,你给我出去。”二赖子一看竟是刘贵生的婆娘吴宝瑞。二赖子说:“难道进这里喝茶也要分人,就是分人,如今的二赖子也不是过去的二赖子了。”吴宝瑞说:看你那点德性,不是过去的二赖子了,还成了三赖子了不成?!她把手伸向二赖子。要喝茶,拿钱来。二赖子说:“多少?吴宝瑞说:半开1一杯二赖子想:买二升米也用不了半开钱,真是吃人不吐骨的土豪劣绅、大烟毒犯!但嘴里却说:给我记上账。吴宝瑞说:你说什么?!二赖子说:给我记上账。吴宝瑞手朝外指着吼道:你立马给老娘滚出去。不然,不要怪老娘不留情。二赖子心虚了,小了些声边朝外走边说:我如今是进城的农民协会的会员了,还怕我以后没有钱还你?!吴宝瑞说:你们农协会的人,连你们的主席王大安那个穷鬼,也都是干什么成不了什么的倒霉穷鬼,你一个靠戴绿帽子吃饭的滥二赖子,老娘更是量定死你了——虾子无血了。”她指着大门外。“滚,快滚,滚回你们的穷农会,滥农会,破农会去。”“二赖子。二赖子听见有人喊他,就边回头寻声望边放慢了脚步,见是刘贵生。身边还有两个大汉。就边加快了脚步边说:我滚,我滚了还不行吗?刘贵生一声你给我回来。把二赖子的脚定住了,但嘴里却说:你要搜就搜,我又没有拿你家的什么东西。”刘贵生说:“上来呀。”二赖子想:这狗杂种可是阴毒得狠,就说:“我不赊了,还不行吗?”刘贵生说:“你说那里话?你才是要吃杯茶,今天,你就是要喝酒吃肉抽大烟,我也要请你。”二赖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说:“刘老爷,你说什么?请我喝酒,请我吃肉,还要请我抽鸦片烟?”刘贵生说:“是呀。上楼来,上楼来。”二赖子见盯着他的吴宝瑞不敢动步。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用怕,直管上来。上来!吴宝瑞的一声甩手转身进了屋,二赖子才缩手缩脚的上了楼。刘贵生真的请他喝了酒吃了肉,并拿出大烟和烟枪来请他抽。二赖子想是想尝一口,只是他从小就知道这大烟的厉害,硬是挺住了没有抽大烟。只敢抽香烟。当然这些都是他用编造,或者分析,或者估计的情况编出来的消息,使刘贵生半信半疑换来的,刘贵生还要求他以后常来不说,送他出门时,他说:“刘老板,你看得起我二赖子,我给你说,如果有什么消息,我马上就会来告诉你,你家的事情,就包在你赖子兄弟身上了。”刘贵生心想:国民党天下的时候,也天天喊禁烟,但连县政府的人也有人公开抽。如今这共产党的天下,禁得了禁不了虽不好说,但最少也会拿些人开开刀。共产党相信的又是穷人,说不定这个二赖子,以后真会起到点什么作用也难说。刘贵生亲自把他送出大门时,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半开来塞到二赖子手里,说:“以后有什么,就请赖子兄弟多关照了。”二赖子“好妤好,没问题”地说着把钱装进了兜里。这时他才发现黄万炳已经快走到他们面前了。二赖子想:可能我收受刘贵生钱的事被他看见了,就说:“我不要你们请了,我倒请你们行否?”阳行壮“哼”的一声说:“你请?还要老子高兴才会去。”刘积才说:“他的菜饭,你吃得下去吃不下去还是个问题。”黄万炳说:“真是的。吃得下去吃不下去,还真是个问题。”二赖子说:“好好好,在馆子请,馆子由你们定,总行了吧?”黄万炳说:“这还差不多。”阳行壮说:“刘主席,到时候你也来,”刘积才说“一,我劝你们一个不要请一个。二,你们谁请谁,我都不会去。”黄万炳说:“小主席,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刘积才说:“不是。”黄万炳说:“那又是为什么呢?”刘积才说:“因为,你们这是违反纪律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候,知道的人又这么多,而且,如果又被王主席撞着了,就是王主席不想追究,但如果有人告到县委县政府的张书记,或者杨县长那里,张书记、或者杨县长一声令下,不追究都不行了。当然,真追究起来,事情倒不是什么大事情,不但脸面上难看,话就不好说了。脸面上难看,话就不好说也不管了,万一给个处分,那就是大问题了。”黄万炳说:“这倒也是。”阳行壮说:“那就等过了这个时候再说吧。”黄万炳说:“二赖子,你听清没有?!”二赖子说:“听清了,你们说什么时候请,我就什么时候请。”

“小才才,你们三个都到主席台前集合。”他们扭头看,是王大安在远处喊他们三个。他们转身向主席台跑去。

 

1:半开:云南省造钱币。正面刻有:云南省造:光绪元宝,分六钱三平库;背面中间刻有龙一条。因为,它当时的价值是袁世凯时候造的有袁世凯头像的银元、俗称袁大头的一半价值,所以地方上叫它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