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够奉献什么,你愿意牺牲什么?——西班牙电影《加德满都,天空之镜》


 

『西班牙电影展』在百老汇电影中心举办,我观看了它的首映片《加德满都,天空之镜》的第二场,结束时我哭得一蹋糊涂,以至于只能坐在前排等片尾字幕结束影厅灯光骤然亮起才起座离席,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我的泪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感动,仿佛它震撼了我的灵魂。

一个叫蕾亚的西班牙女孩来到尼泊尔从事类似支教的工作,她对教育的倾心和对孩子的爱让人感动,然而尼泊尔的传统观念和贫穷落后使她遇到重重困难,其中之一就是由于种种原因她不能长期在尼泊尔居住下去,除非她找到一个尼泊尔男人结婚,另一个困难是贫民窟的母亲们宁可让孩子去背泥沙挣钱也不愿把孩子送去上学。在一位喇嘛的帮助下,一个善良纯朴的尼泊尔男人愿意帮助她——同她“结婚”,在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后,她坐在街头大哭了一场。

她的助教兼翻译萨米拉是一位典型的尼泊尔女孩,一直在蕾亚身边帮助她教学和熟悉当地的文化。萨米拉重视她们自己的宗教传统和家庭观念,一直盼望着能为丈夫生个男孩,为此她每周都去寺庙里祈求,默默承受着婆婆的辱骂。

蕾亚的教学遇到层出不穷的问题,除了教学物资与预算方面的困难,她发现学校负责人在她到来之后抬高了学费,这使很多母亲不再把孩子送到学校。蕾亚下决心创办一间属于自己的学校,让最贫穷的孩子也能来上学,为此她四处奔走试图取得有关部门的许可,但屡屡碰壁。她的“丈夫”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她,他比她更了解那些部门,通过贿赂官员他为她拿到了办学许可证。原本是一场“假婚姻”,但他们真的相爱了。

我们很难理解蕾亚的“执著”从何而来。去贫困地区“支教”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城市白领的一个“梦”,我们潜意识里认为那是一种艰苦中的浪漫,充满苦行僧般的诗意,一年,两年,五年,无论如何它终究会是短暂的,我们或许不过是想猎奇一段心灵体验而已。但蕾亚不是。让那些最需要受教育的穷孩子平等的受教育是她的事业甚至生命。抛开幼年时她曾在教会学校受过苛刻的、缺少爱与公正的悲惨成长经历不谈,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爱与奉献的能量,用基督教的眼光看,她像个天使,希望每个孩子沐浴上帝爱的柔光,用佛教的眼光看,她像个菩萨,对每个孩子都充满平等的爱与慈悲。当那个幼年遭人遗弃现在连自己名字都忘了的小女孩终于想起自己的名字时,当那个叫库西娅的小女孩画了一幅画梦想将来当老师时,蕾亚激动得流下热泪紧紧拥抱她们。

“天空之镜”在影片中指心灵或生命的归宿,或许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天空之镜。当蕾亚为了学校能拥有更多老师、更先进的教学条件而返回西班牙寻求国际公益组织的帮助时,她由此更加坚信她的“天空之镜”就在尼泊尔,在孩子们的教育上。为了使那些贫穷愚昧的母亲们愿意把孩子送来上学,蕾亚用自己的积蓄免费供应餐点,这使她自己的生活充满困难,事实上,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的生活”,她的生活就是教育那些贫民窟的孩子们。很多个欲言又止的沉默过后,蕾亚的丈夫终于下决心离开她,因为他想要“传统的家庭生活”,一个能把父母、兄弟和朋友请到家里作客的“真正的家”,而不是一间学校。她哭了,请求他不要走。但他还是走了。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梦想当老师的或许还不到10岁的小女孩库西娅有一天被母亲退了学,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做工,当有关部门终于把一群小女孩找到时,工作人员提醒蕾亚:这些小女孩在夜总会呆过,很多人都染上了性病。蕾亚精心照顾库西娅,但库西娅不再跟任何人说话,没人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萨米拉终于怀孕了,算命的曾说她会得到一个男孩,但医生告诉她那是一个女孩,她绝望了,她害怕生女孩,那将被婆家视为耻辱和厄运,受到更多歧视和辱骂。最终,她选择了自杀。在河边亲眼目睹萨米拉的遗体焚烧火化后,蕾亚回到学校,她倒在滂沱大雨的泥洼里嚎啕大哭。萨米拉留给蕾亚的最后一封信说:“亲爱的姐姐:你一直在光明中,而我在黑暗里,你本身就是光明,你也将为别人带来光明……”或许吧,蕾亚读完信望向窗外,发现库西娅坐在草地上对一个更小的孩子唱歌,别的孩子听到歌声慢慢围坐在库西娅身旁……蕾亚看到这一幕流泪了,影片到此结束,我也泪流满面。

谁的苦难更深呢?我不知道。蕾亚心爱的丈夫离她而去,萨米拉不敢反抗她的婆婆和传统,小库西娅或许将与可怕的记忆相伴一生,那些贫民窟的母亲们正深陷无止尽的贫穷和更黑暗的无明……这个世界的苦难千姿百态数不胜数,幸福则单调相似。那么,何谓光明?到底什么才是我们最值得追求的生命价值?我们该如何寻找自己的“天空之镜”?我没有答案,我流泪或许正是因为影片突然给我太多心灵的触动和思考而我却茫然不知所措。走出影院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你的“天空之镜”在哪里?它将指引你去拥抱怎样的事业和婚姻?你能够为这个世界奉献什么?你愿意为它牺牲什么?

我没有答案,我正充满困惑地走在寻找答案的路上。

 

 

 

                                                        2012923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