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去过台湾的人，多数会得到像韩寒或《新周刊》那样的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好感，然后，结论是：幸亏台湾保存了中华文化。

　　并不能说这样的印象是错的，但也必须了解，台湾社会一如每一个社会，同样存在着不少负面的东西，更需要指出的是，台湾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台湾有过社会纪律废弛、粗鲁无礼、财大气粗，而当时的中华文化，不会比现在更少，那又该如何解读当前的“台湾现象”？

　　原来，台湾的社会文明形成，就像是地质构造，有着层层的积淀：

　　（一）最底一层的，当然是中华文化。400年前郑成功据台前，当然就有原住民文化，但对后来的影响较小。汉人大量移台之后，重视教育，第一座孔庙就在最早开发的台南；这一套跟大陆别无二致，士农工商，以士为首。即便当时未必人人有书读，但中华文化不一定在学堂里才有，生活习俗中处处皆是，甚至戏曲说书中也多的是七侠五义、桃园结义、呼群保义的故事，当然，还有蒋介石在1960年代推动的中华文化复兴运动，这些都对人的思想与行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依时序算，第二层就是日本文化了。日本殖民台湾51年，除了初期的高压统治及后期的皇民化教育外，也为台湾社会注入了新的元素，也就是家法宗法之外的社会法治。日本文化在战后也还持续影响着台湾，主要是日资企业的大量涌入，日资企业在管理上的特色是纪律、敬业、忠诚，这些质素的基因在中华文化中也有，只是通过日式管理而获得了扩大与强化。

　　（三）第三层是西方（主要是美国）文化。国民党政府迁台后，重视教育，就学率高，留学率也高，主要留学国是美国。随着台湾经济快速增长，留学生返台者众，或入教研机构或新竹科学园区，或搞产业，或从政，美国社会的价值观，民主、法治、人权、制衡等等，逐通过政治体系或教育体系，对台湾各界产生普遍而潜移默化的影响，特别是台湾的民主运动。

　　（四）台湾的民主化其实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其中有对早期国民党高压统治下的反抗，有胡适、雷震、殷海光、李敖等思想家与知识分子的播种，也有西方留学生回归的影响，再加上蒋经国的开放政策。过程中虽不免冲撞、内耗，但也因此逐渐将十分抽象的人权、平等、自尊、尊人等等的价值观，在打破了封建、权威之后，普遍内化到台湾庶民的生活与言行之中。

　　（五）第五层是宗教元素。信仰（或不信仰）在台湾是受到完全的尊重的。大约世界主要的宗教在台湾都有信奉者，且彼此尊重，绝无西方常见的宗教歧视；一个家庭成员有不同信仰者十分常见。当然，信众最多，影响最大的是佛教与民间信仰。

　　佛教有四大宗派，多强调人间宗教，尤其是花莲的慈济，信众以百万计，信仰核心是博爱、宽容，通过助人来实现自身的幸福。助人与被助者，甚至第三者，心灵都获得了净化。

　　（六）第六层是相当另类的，就是在前文《经济台湾》中指出的经济下行。台湾在二、三十年前经历过一段泡沫增长的繁荣，有俗语“台湾钱淹脚目”为证。台湾社会与许多民众也因此有过一段虚骄、膨风的心态与言行，但一切都过去了，随着整体经济的下行，经济条件或不若以往，心态却比较健康踏实了，并且对人生多增了一些感悟，知道人生还可以有更多的价值，更多的追求，更多的珍惜，更多的割舍……

　　所有这六层元素是彼此互动、彼此融合，又相生相长的，然后，可能具体体现在任何一个台湾人的不经意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