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唯物”“唯心”与张海勤先生商榷


 

(上网十余年寻觅,逐见价值中国网乃思想交流最佳平台。本人自陈岩锋先生引至价值中国网交流六年来,思绪流淌由小溪、小河而渐趋江海。未来一段时间,拟写作与林永青、卫战胜、陈岩锋、葛孚学、崔长林、肖永健、张海勤……诸位先生共鸣与商榷的序列文字)

最近从张海勤先生的文章中,不断听到“唯物”“唯心”这两个久违的词,打开书柜翻看旧书,还存有几套二十年前权威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教科书。二十世纪的中国哲学,可能最核心的关键词就是“唯物”、“唯心”了。二十年前,我是地道的唯物主义信仰者,今日非也,颇有一点牛顿做孩子时发现万有引力,长大则相信上帝的味道,哈哈。张海勤先生依旧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有意与笔者深入交流,精神可贵,特提出以下六点意见与海勤先生商榷。

“唯物”“唯心”是一种剪裁

虽然官方主流哲学把从思维和存在、意识和物质关系中衍生出来的 “唯物”“唯心”概念看作哲学的基本问题、根本问题、最高问题,但如果把人类数千年有关哲学的智慧比喻为天空,则要在这个天空中划出一方有围有顶有底的狭小空间,小心地把这两个词装起来,可能才是安全和可以捉摸的。 如果把这两个词强行拖离它本属的有限空间,应用到广大的哲学领域中去,就有可能把天空看成跟井口一般大小了。唯物主义者喜欢昂首仰望,但看到的只是被“井口”圈住的小片天空。

“唯物”“唯心”这两个词的产生与存在,自有其世俗观察的合理性,它们是形而下的两个技术概念,是一种思维剪裁。我们观察和体验实际的生命和思想过程,哪怕只是几分几秒,都会呈现出一条生灭无常的链条:

……——————————……

这是一个事物运动无始无终的过程。在这个运动过程中,心物交融、全然无别,不存在心、物相“对”和“唯心”“唯物”的人生与思想实际。例如自称的“唯物主义者”,他怎么能够不“唯心”呢?例如被称的“唯心主义者”,他怎么能够不“唯物”呢?但是如果你搞知识折腾,把思想游戏换一个玩法,就会拿起别出心裁的“思维”的剪刀,从这个循环不尽的人生和思想链条中把“物——心”一环剪下来,那就是所谓“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物质决定意识”的“唯物主义”了;而如果把“心——物”一环剪下来,那就是所谓“意识第一性,物质第二性,精神决定物质”的“唯心主义”了。可见所谓“唯物”“唯心”,不过是万千“意识”中的一种剪裁和判断,是一种脱离实际的“心造”与“心迷”。实际人生和真实思想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唯物主义者”,也没有一个是“唯心主义者”。“唯物”思想历来鄙视和驳斥“唯心”思想,那么两军打仗,是否胜者就是“唯物主义者”、败者即是“唯心主义者”呢?再如夫妻吵架,是否有理一方就是“唯物主义者”、无理一方即是“唯心主义者”?判断中美矛盾关系,是否中国人是“唯物主义者”、美国人是“唯心主义者”呢?按理说“唯心主义”违背科学逻辑,为何英美国家那些“唯心主义者”把科学技术搞得那般飞黄腾达呢?实际上,无论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都可统称为“障碍主义”,用佛经的话讲就叫“所知障”,都把自己放到井底去观天了,跟盲人摸象很类似——象腿是象,象牙也是象……唯物论主要是在对抗所谓“宗教唯心主义”方面发挥了短时期些微的作用,同时也暴露了它自设障碍、作茧自缚的盲目和狭隘性质。

套用佛家的话讲,所有世人思想中都没有“唯心”“唯物”这对实相,就像在实际人生和真实思想的“……因——果——因——果——因……”链条中任意截取一环就是误“因”误“果”一样,在实际人生和真实思想的“……物——心——物——心——物……”链条中任意截取一环便是谬“物”谬“心”。持有“唯物”“唯心”概念的人,他其实是在给事物运动和考察对象做减法,即从一个活生生的研究对象上减掉自己缺乏生命体验、没有自性觉悟和不理解的必要部分,把万丈高楼变成一根指头,把大山看成一个小土堆,把生命长河变成小段一览无余的静流,好让自己看得清楚。可是看清楚的,却是片面和迷惑人的,都是捕风捉影。

“唯物”“唯心”探讨的表层原因

我们细查人类认知活动,它是一个寻因结缘的过程,表现为三个层次——表层,深层,外层。人类探究事物之所以然,和人类的生存方式一样,可以分为世入和世出两种,可以分为俗谛和真谛两种。在世入探索俗谛的领域,人们通过知识折腾,寻到事物之所以然的原因有两类:一类是表层原因,一类是深层原因。在世出探索领域,人们通过天赋智性和冥想入定,领会超人力量的启示,可以感悟外层原因的存在和作用。明确表层原因、深层原因和外层原因这三个概念,可以借用佛家的“缘起”一词。“缘起”是佛家说明宇宙起源和世象究竟的基础理论,它和“空观”一起构成佛家学说的两大基石。“缘起”就是逐个探究事物的“因”,全部的因果关系组合起来,就是一个“缘起圈”。有了缘起圈概念,就可以定义表层原因、深层原因以及外层原因。

例如探讨“农民为什么是穷人”这个问题,可以列举缘起圈如下:农民贫穷←农民缺乏知识←教育资源有限←教育投资不足←国家财力有限←农民税收贡献小←农民贫穷(为什么农民贫穷,因为农民缺乏知识;为什么农民缺乏知识,因为教育资源有限;为什么教育资源有限,因为教育投资不足;为什么教育投资不足,因为国家财力有限;为什么国家财力有限,因为农民税收贡献小;为什么农民税收贡献小,因为农民贫穷)。这个缘起圈的每一环,并非唯一因,只是假设为根本因或主要因。如农民贫穷的原因有许多,但假设主要因是农民缺乏知识。探究某一事物之所以然,可以列举多个缘起圈甚至无数个缘起圈,而且缘起圈还可以组成缘起圈,即缘起圈的节点就是一个缘起圈。也可以在同一个缘起圈中插入更多环节,把缘起圈无限延长,例如在“农民贫穷←农民缺乏知识”这一环中,还可以插入两个节点,使其成为“农民贫穷←经济收入少←生产效率底下←农民缺乏知识”,从而延长整个缘起圈。

【图例】表层原因与深层原因

在“农民贫穷”这个缘起圈当中,如果只看前后两个节点,如只看“农民贫穷”的原因是“农民缺乏知识”,那么所看到的就是表层原因。可见表层原因是探究事物所以然的断尾原因,是把缘起圈的一环截取下来,把所以然的直接原因当作终结原因,不再与前后的因果环节相联系。但如果不是只看两个节点,而是看整个问题圈,用佛家的话讲即从“缘起”的圈来看“诸法”的“因”,那么所看到的“因”就是深层原因。我们在每一个表层原因的后边,都可以再找出更深一层的原因,然后把这些更深一层的原因连接起来,这就是“诸法”层层“缘起”的“因”,即我所谓的“深层原因”。所以无限循环的深层原因是一个圈,即缘起圈。

“唯物”“唯心”是两个具有时间关系和前后顺序的概念,因此可以用来比附前述的表层原因。“唯物”概念只看“心←物”这一环,即只看“心”的表层原因是“物”,而“物”后的深层原因则被忽视了。“唯心”则只看“物←心”这一环,即只看“物”的表层原因是“心”,同样隐藏在“心”后的深层原因也被忽视了。由此可见“唯物”“唯心”概念,它把事物运动的复杂和深层决定因素机械化、简单化了。

“唯物”概念的天然局限——无法认识外层原因

凡尘中人看问题,一般只看到前述的表层原因,至多涉及到深层原因。但在人类思想史上,有一个问题始终以极强的生命力伴随人类的思考、探索,这个问题就是:缘起圈为什么会存在?我把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叫作“外层原因”。表层原因、深层原因的程序特点,是可以通过实证方式来认识、检验。而认识外层原因则不同,不能只看一两个环节,也不能只看整个“缘起”的圈,而要把视线抛到圈外去。认识外层原因需要一种天赋的身份和智性,身份是一种缘分,智性是对启示的领悟。

用前面的例子讲,“农民贫穷←农民缺乏知识←教育资源有限←教育投资不足←国家财力有限←农民税收贡献小←农民贫穷”这个缘起圈,它是世俗科学、世俗知识探究出来的问题链条,其因其果都是人类理性、人类知识能够证明的。对于缘起圈内的表层和深层原因,可以写出一百本巨著来论证每一个环节的关联,并可通过知识折腾寻出千千万万的因果环节,把因果链条无限加长。但是无论有多少缘起圈,也无论缘起圈的因果链条有多长,这些问题都是缘起圈内的世俗问题。无论你把缘起圈内的表层原因和深层原因证实得多么清楚,就算写成堆满一个图书馆的专著吧,还是不能回答“缘起圈为什么会存在”这个问题。当然你可以把“甲圈”之外的“乙圈”看作“甲圈”的“因”,也可以把“乙圈”之外的“丙圈”再看作“乙圈”的“因”,等等;但是问题的实质没有改变,这些互为因果的圈又可以构成一个新的缘起圈,结果还是在世俗的圈内打转。外层原因就是要回答:这个缘起圈为什么会存在,以及这个圈外有圈的缘起圈为什么会存在?

其实在每一个缘起的环节上,我们的视线都可以抛到圈外去。例如——

问:“你从哪儿来?”

答:“从父亲那儿来。”

问:“你父亲从哪儿来?”

答:“从爷爷那儿来。”

问:“你爷爷从哪儿来?”

答:“从爷爷的父亲那儿来?”

问:“你爷爷的父亲……从哪儿来?

答:“爷爷的父亲……从猿猴那儿来。”

问:“猿猴为什么会变成你爷爷的父亲……而不变成一只乌龟呢?”

答:“……”

问:“自身←父亲←爷爷←爷爷的父亲……←猿猴”这个缘起圈为什么会存在呢?

答:“……”

最后这个问题,你在圈内寻到的任何表层和深层原因都无法说明和回答。全部的“唯物主义”哲学,不管深奥、复杂和高明到什么程度,它看到这个问题全傻了眼。

站在人类思想巅峰上的不少伟大科学家,在穷尽地研究所能获得的证据事实后,也曾关心过“缘起圈为什么会存在”的问题。例如培根讲过两句很有趣味和深意的话,第一句叫“知识就是力量”,第二句是:“深邃的哲学思考把人引向唯心主义,肤浅的哲学思考把人引向唯物主义。”我想第一句话说的是缘起圈,缘起圈内的表层和深层原因,都是可以用知识来证明的,知识越多越能说明因果关系,所以“知识就是力量”,而唯物主义就是折腾“知识学习”、“知识力量”这些东西。第二句话把圈内圈外都说到了,圈内的因果关系可以用知识证明,可以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实证方式展现出来,因此简单,因此肤浅,因此“唯物”;但是圈外的问题,则无法用世俗知识进行证明,无法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实证方式展示出来,只能靠天赋智性、内心悟觉去感受圈外力量的启示,用基督教的话讲就是“神启”,“神启”是深邃、迷人的,因此“唯心”。在这里,“唯物”“唯心”这两个词只是在俗谛层面上相对地借用。

关于外层原因,可以举两个科学史上的例子来说明。为什么有人说牛顿发现万有引力的时候,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孩子,而当他思考“上帝”时就长大成熟了?就是因为他发现万有引力,只是看到事物缘起圈的表层和深层原因;而当他思考“上帝”的时候,就发现了谁造就井然有序的宇宙秩序这个圈外的力量——用我的话讲叫“超人力量”——但牛顿用了一个现成的词——“上帝”。牛顿思考“上帝”的层次,完全是唯物主义者望尘莫及的。

再如爱因斯坦——从爱因斯坦和泰戈尔等人的谈话来看,爱因斯坦对缘起圈外的事情产生过兴趣。我猜想爱因斯坦晚年,内心一定备受两件事情煎熬:一是缘起圈外的造物力量问题,一是像卢梭一样内疚和忏悔对孩子未尽的责任。就前者而言,爱因斯坦晚年比较粗暴地否定黑洞理论的存在,作为一个真正的科学家和需要起码面子的人,他认为黑洞在缘起圈内的科学知识中不存在,那不是科学该管和能管的事情,那是圈外的事情,把它留给上帝吧。爱因斯坦留给上帝的事情,那肯定不是肤浅、狭隘的唯物主义能够攀扯的工作。

科学探索的对象是超人力量写在“天书”中的一部分规定信息,超人力量在圈外,科学知识的规定信息在圈内,因此通过世俗的手段方式也可获得真知(俗谛)。例如我们发现某个思路、或发明某种产品,就可以说“哎呀,原来上帝是这样规定的啊!”“超人力量规定”就是缘起圈为什么会存在的原因,它与圈内探索表层、深层原因的实证科学没有矛盾,而且和谐共存,因此“唯物主义”自有它应该和能够做好的工作,只是在一个狭窄的面上而已。

我们在缘起圈的链条中,把表层原因和深层原因都找准了,而且分毫不差,那只能叫俗谛(世俗谛)。俗谛是从缘起现象说的,是迷界的世间因果,是流转门;真谛则是从法性理体上说,是悟界的出世间因果,是还灭门。我们从缘起现象上看不到真谛,所以凡夫即是表达千遍真谛,那也只是一个俗谛。俗谛认为事物是有,真谛则认为事物是空(没有自性),所以真俗二谛也称空有二谛。既然有表层原因、深层原因,那就说明任何一个果均无自性,不是真正的果,不过因缘成就而已。但空、有二者有共相,那就是中道。真俗二谛的实质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空不二,真俗不二——这就是中道。我们奉行中道法则,就能在世入世出、俗谛真谛以及空有两个境界中来去自如,无拘无束,快乐无比。

“唯物主义”功用

我们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是在寻找表层原因和解决表层问题中度过的,多数人的每一天多数时间,都是在就事论事地解决单个或局部问题,可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解决”,想不通的就郁闷、烦恼、痛苦,等等。思考、处理缘起圈的环节关系是我们日常生活折腾的主要内容,可以说绝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具体环节上究“因”究“果”和造“因”造“果”。在这个方面,唯物主义可以给我们提供一定的思维和做事方法,让世俗众生每天每时都能找到精神上的直接安慰,即我所谓“世俗人生的内容和意义是知识折腾”。

有些带有根本性和全局性的问题,不能只在表层着手,而要从缘起圈的整体出发探究深层原因,全面、深入分析造成某一结果的因果链条,从而制定系统方案,把问题当作一个系统工程来解决。解决深层问题一般是较长时间和高位人群的主要工作。解决缘起圈上的表层和深层问题都是人力的积极作用,但人的作用不是无限的,由于有圈外力量的存在,人类生存在自然界中,必须有所知悉和敬畏,否则可能会走上一条自我毁灭的路。我现在就很担心,由于人类天赋直觉能力的退化,已经不能“摸着天”说话、“摸着天”做事,明显已经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像唯物主义思想的产生,本身就说明人类直觉能力的严重退化,因为几千年前普通人认为心物有别是非正常和错误的东西,今日的知识精英却把它当作宝贝了。如老子曾经尝试科技工艺,用木头制作飞鸟,在天上飞三天三夜不会掉下来,但先知先觉的老子预料到这种唯物性、物质性的科技追求会造成人心大坏、和谐丧失、循环恶性的后果,因此自动灭绝了这种物质技术。今天工业社会的污浊尘世完全证实了老子的担忧,正如索甲仁波切大师所说:现代工业社会是一种疯狂的宗教。我们正在铲除、毒害、摧毁地球上的一切生命系统,我们正在透支子孙无法偿付的支票……我们的作为,就好像我们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代。如果我们不从心理、心灵、见解上做一番彻底的改变,地球将像金星一般变成焦炭而死亡。(索甲仁波切著、郑振煌译《西藏生死书》,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4月第1版P10),这其实都是唯物主义及其物质欲望膨胀的恶果。

最高的人生境界,应该是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根本不去解决它,也要安然快乐,因为无论你如何折腾,永远走不出宿命(超人力量的安排)。了解事物表层、深层和外层原因,我们应该积极而听命,有为而乐观。我们应该怀着积极有为的姿态去解决问题,但是如果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依然不能解决,那么我们应该拥有超人的信仰而快乐生活,切不要失望、痛苦。缘起圈中的个案解决和整体解决不能做得尽善尽美,说明圈外还有超人力量存在,那就是——天命。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针对表层和深层原因解决问题是“谋事”,而成与不成的决定因素是“天意”,那是外层原因,非人力所及。因此正确健康的人生态度应该是:积极有为,快乐折腾,同时听天由命!

只在简单的思维中折腾,唯物主义是十分安全的。唯物主义只思考表层原因,它会十分地得心应手。唯物主义的陷阱是深层原因,它不能涉足这个深邃的领域,陷进去就会彻底破产,犹如冰雪在阳光下融化一般。外层原因不是唯物主义的杀手,因为唯物主义走不到那里去,它走到深层原因的边上就已经彻底残废,再往前就掉进陷阱中毁灭掉了。因此宗教家都看不到有力量的唯物论,一般都不理睬世俗唯物论这种小儿科,唯物论使尽全身之力也爬不到宗教家的脚底下去,宗教家无法看得见它。立足外层原因的人看唯物主义思想,就像成人看孩子游戏,认为那是他们在幼稚园成长和生活的一部分。

“唯物论”与“世界本原”

张海勤先生在《谈唯物和唯心——读陈嘉珉老师〈慧能是唯心主义者吗〉有感》一文中说:陈老师明明是在回避“世界的本原是什么”这个问题,不愿意正视、回答、研究这个问题。受海勤先生激将法的激励,现就“世界本源问题”回答如下——

这个问题其实在前边提到了,事物运动的外层原因就是回答世界的本源问题。唯物论只走到表层原因这一步,它无法回答世界的本源问题;它可能自以为回答了,但不过是指鹿为马。虽然世间法也是超人力量的规定,但是唯物论毕其功用只能探讨俗谛问题,它无法跨过深层原因这个桥梁沟通与超人力量交流,不像本人提出的“超越知识”理论,能够在世间法与出世间法两个领域来去自如,从而清晰看到世界的本源和动力所在。张海勤先生说:“我感觉宗教信仰给人以永恒的力量,而唯物主义让人多去实践和劳动。”这个说法非常好。就此可以打个比方:宗教是老板,唯物主义只是第一线的体力劳动者,他不知道所做工程的起因和来历。

为什么宗教会给人永恒的力量?因为宗教探讨的是圈外原因和绝对真理。十年前有个美国学者到中国农村,他把《圣经》送给农民,告诉他们应该相信上帝,他们之间有一段很有趣的对话。

农民问:“相信上帝能得多少钱?”

学者答:“相信上帝不得钱。”

农民说:“不得钱,那我就不信了。”

中国人多是世俗的“实践和劳动”者(尽管他可能名义上是教授、总裁或省长),因此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传到中国来,很多人都相信。为什么中国物质经济十分发达而软实力十分虚弱,就是因为软实力是处在“不得钱我就不信”这个摇晃不安的载体上。宗教是人类精神生活达到一定高度的产物,如果我们一直停留在海勤先生所说的“实践和劳动”这个层次,便不会沟通与超人力量的交流,从而了解世界的本源问题。由于物质性的《中国主体文化的致缺陷》,虽然人是高等动物,但我们却成了高等动物中的低等动物。

宗教与世俗的科学并不矛盾。在历史上,不仅有过政教合一,宗教与科学也是紧密联系的。如明朝末年,中国自然科学大大落后于西方,科学家徐光启与耶酥会教士利玛窦合作开展翻译活动,介绍西方的数学、天文、地理、历法、水利等自然科学,在传播西方科学知识和提高中国科学水平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精于数理的利玛窦为中国携来第一册按地圆说绘制的西洋世界地图《万国图》。利玛窦在华28年间,经重绘、修订而刊印出版的世界地图至少有8种之多,使人们明白中国只是地球的一部分。不仅西方现代自然科学的兴起得力于宗教传递的神启和智慧力量,中国现代自然科学的传入,也是伴随西方传教活动一并而来的。北大、清华最早都是“教会学校”,但是天不佑我、我亦不自重自佑,后来自我断绝了认知宗教连接的外层原因,得不到宗教传递的神启和智慧力量,因此半个多世纪以来的中国大学培养不出世界一流的科技人才。

就世界本源问题而言,宗教是迄今为止对世界最完美的解释。宗教的产生是人类认识局限性的产物,可它却又是没有任何局限的解释,是人类求知的完美答案。曾有一位科学家说“科学之父是哲学,哲学之父是宗教”,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教授也讲过:“物理学研究到尽头就是哲学,哲学研究到尽头就是宗教。”世界上任何一门科学都是对世界十分有限部分的解释,因此科学专家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无知。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在面对无法理解的未知世界时常常感觉很失望。但科学专家并不气馁、失望,因为他相信他不知道的那些科学部门能够解释他不知道的那一部分世界(表层、深层原因)。可是某一天在这些科学专家中诞生一位博学的集大成者,他把全部的科学综合起来后发现,全部的“科学集成”并不能解释全部的世界。于是他向哲学求助,可哲学提供的只是一种方法,而不是解释世界的答案。于是他又沿着哲学指引的路,去思考宇宙人生问题,最后它可能会感悟到超人力量的存在(外层原因)。某一天他读了几本佛教原著经典,果然全部答案都在里边。科学是专能的,而宗教则是全能和万能的。有一次我想统计《古兰经》中“万能”、“全能”、“至睿”、“至赦”、“全聪”、“全知”、“彻知”、“至大”、“至尊”、“永生”、“不灭”等词汇共有多少,可是眼睛都看花了,还没统计到三分之一!科学具有互助协作的精神,能够携起手来共同解释世界,因为它不能各自独立地去解释全部的世界。而宗教与宗教之间是互相排斥的,因为任何一种宗教都能独自地解释全部的世界;但是我们站在佛家的立场,真谛只有一个,不同宗教只是不同的表现和表达,是佛菩萨不同的示现。任何一个对未知世界的不懈探索者,宗教都是他求索的必然归宿和最后的精神家园。所以说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时只是一个孩子,当他思考上帝的时候就长大成熟了。一个民族的科学家难以取得世界级的大成,原因之一就是这个民族缺乏宗教世界观,不能走完“科学——哲学——宗教”这条完美的求索之路,他只走到“表层原因”和部分“深层原因”就停止下来,固步自封,傲慢不前了。宗教是绝顶聪慧的地球人(先知)创立的,它是一个获取宇宙和人生真谛的平台,通过这个平台,人类能够沟通与超人力量交流,了解世俗教育、学习、工作无法见识的重要信息。

正因为宗教揭示了宇宙和人生的终结真理(真谛),因此它能充分满足人的信仰需求。人最重要的精神需求是爱情和信仰,而信仰的客体只能是超人力量。人类完美的精神生活需要完美的偶像崇拜。任何人都不能逃离某一种说教,否则它的精神便会成为衣食无着的孤魂野鬼。中国固有的传统文化最致命的地方,就是没有诞生出超人信仰。中国的主流文化要求和教导人们要信仰、崇拜现世社会中的最高统治者和统治者的“主义”。但这样的信仰和崇拜精神却难以在全民中树立起来,原因是现世的最高统治者始终是知识境界中人,而人是不完美的,即使是最不透明的统治者,人们也会知道他的缺点和错误,再说在现代政治观念中,不透明本身就是统治者极大而不可宽恕的缺点。因此统治者和他们提倡的“主义”横竖都是不完美的。最高统治者不像上帝、真主、如来那样,可以不成为人类中的一员,而是超人的力量,先知们把它想象和解释得有多完美,它们就会有多完美。

中国主体文化成功抚育了我们多数的文化人,历代帝王将相出自文人,如此保障了文化、政治传统血脉的一致性,这是一种罕见和珍贵的“知识精神”,但不是超人信仰,超人信仰是了悟世界本源的精神皈依。遗憾这种“知识精神”并没有在全民中树立起一以贯之、始终如一的崇高威望,除了董仲舒“统治”的短暂时期,它总是永远被讨论着、永远被弘扬和诋毁着。由于中国的主体文化和知识精神患有超人信仰的天生不育症,因此我们许多人的出生是非常贫困寒酸的,只享受了亲情之爱,没有沐浴到超人之爱。我们的出生没有“洗礼”,我们的文化没有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植入超人信仰,或者说只强制性地灌输了知识崇拜。知识是描述可感世界的技术体系,这个体系是随着人的求知进程而变动无常的,因此知识崇拜的特点是:一旦人们增长或转移知识,就会用一种摧枯拉朽的新知识力量去打倒建立在旧知识基础上的信仰,容易使人成为思想混乱、精神不振、昏庸度日的消极或破坏分子。

人们明白知晓、坚定信仰宗教揭示的世界本源(外层原因)这个绝对真理,就能全面疏导人生的困惑,解决人生的矛盾。人始终是有困惑的,人本身是矛盾的,一个人每天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在疏导困惑、解决矛盾。无论你做好事坏事都是在疏导困惑、解决矛盾,因此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有陷阱,我们总会不断地掉进大大小小的陷阱中去。宗教解决这个困惑、矛盾不是让你回避陷阱,或把陷阱填掉,而是让你明白世界、世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允许你忏悔和重塑信仰。无论掉进多深的陷阱,你都可以爬上来再走人生之路,因为你是“神”的儿子,它永远不会抛弃你。中国传统文化中没有忏悔的主体意识,因此一般中国人不懂忏悔,不行忏悔,也不原谅忏悔。耶稣原谅一个妓女,使她成为其终生最忠实的信徒,佛主也能超度有罪的人,使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么,还有什么人生的困惑和矛盾不可解决呢。巴金晚年曾在怀念友人、亲人的文章中写道:“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绝不相信神和鬼。但是在结束这篇《回忆》时,我真希望有神、有鬼。祝愿宗林同志的灵魂得到安宁。也祝愿我姑母和表哥的灵魂得到安宁。”(《讲真话的书》P516)其实人对信仰的渴求,是神在造人之初就植入灵魂的精神本能,不管你失恋了,或是失败了,或是刻骨铭心、不能自已地思恋了,你最终的安慰,永远都在“神”关注你的目光之中,“神”永远在用它慈祥、宽厚、博爱的目光洗刷你的不幸和痛苦。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可以呼唤“神”的名字,向她忏悔、撒娇、哭泣,你为什么要离开她温暖的怀抱呢?“神”创造了宇宙,创造了世界,你人一个小毛毛虫,“神”一根毫毛就可以把你沾到幸福的极乐世界里,或扔进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你为什么不敬畏和信仰她呢。《华严经》上说:“一切众生福德力,佛毛孔中皆显现。”“一切众生种种别,于一毛端皆示现,神通变化满世间,娑竭如是观于佛。”世间所有安乐事,一切皆由见佛兴,导师利益诸众生,普作救护归依处。”你的一切,神佛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要不信和自绝于她,她就没有办法。由于宗教沟通了人与神(统治宇宙的超人力量)的交流,就会少犯错误,就会幸福、快乐。宗教能让我们获得一种与神沟通的精神境界,能让我们更好地向神表达和聆听她的旨意。

由于宗教揭示的终结真理(世界、世事本源)让人信服,因此它是维系社会秩序的根本力量。法国18世纪启蒙运动的著名代表人物伏尔泰,他虽然以反对天主教为己任,但他又认为宗教可以维系人心,有助于巩固社会秩序,因此有必要保留宗教。他有一句名言:“如果没有上帝,那末也要捏造出一个来。”19纪初拿破仑政权建立起来后,就立即恢复被大革命破坏的宗教。此前他说:“当我一掌握政权,我就重建宗教,我要使它成为我所从事的建筑物的根基,我把它看成是各项健全原则和善良德行的支柱。”学者佛尔泰和政治家拿破仑,他们都正确地知道社会稳定的深层原因,只是不知道外层原因。相比伏尔泰和拿破仑,今天中国大陆主流的知识和政治精英,他们的智慧水平退化了许多,无怪乎每年维稳经费要花几千亿,而且越维稳越不稳,他们只看表层原因,而且看到的是错误的表层原因,经常开错处方吃错药,让“官员有病百姓吃药——有病者没药吃,无病者吃药死”。近两百年中国人一直在被错误的科学和迷信拯救,其间不乏英明的人物和思想,但都昙花一现。如廖平、康有为等人,曾经一并吸收富有宗教浪漫色彩的纬书思想和王阳明心学、佛学等,创立新孔教,他们希望在中国能够建立起和西方基督教一样的宗教,以达到凝聚民族精神、改革自强的目的。自从佛教传入中国,只要是尊崇佛教的各朝各代,佛教对中华民族国家的繁荣、和谐、稳定、统一均起到过巨大而不可替代的作用。例如元朝和清朝,官方都比较崇信喇嘛教,这是对佛教的认同,从而“使蒙、藏、汉三个不同的民族能够在一起和睦相处。”(卞孝萱、胡阿祥主编《国学四十讲》,湖北人民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P175)后来的人都从这个精神和思想的建构设计上退了下来,在科学技术上全面西化的同时,把西方科技的文化根基抛到了九霄云外,于是在西方科技的屁股后面百年如一日地亦步亦趋。把今天中国大陆的主流知识和政治精英放在历史长河以观之,其无知、愚昧、冥顽的程度,真是令人惊悚!

中国人在文化上的颓唐与衰落,还表现在许多物质征象上。例如我们的“文化中心”——八百年伟大皇城北京,那个建在黄金地段上的“大裤衩”,尚若作为首都和国家标志性建筑,其背离中国传统文化的无知、愚昧、荒诞、丑陋、野蛮、疯狂与恐怖程度,真是令人咋舌万分!任何一个稍涉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人士看上一眼,都会认为它不仅毫无艺术可言,而且是一个招灵招灾的污怪物体,因为它犯了蜈蚣(病痛)、尖角(不安)、尖射(多病)、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冷阴(招灵)、痉挛(枯缩)、穿堂(扫射)、井字(被困)、漂浮(意乱)等至少十大灾煞。还有我们最大的商业大都会——东方明珠上海,世博园里那个标志性的“中国馆”,它建成什么样啊?随便以易家“道”、儒家“德”、佛家“禅”、名家“理”的柔曲眼光以观之,竟然也犯了蜈蚣煞、尖角煞、尖射煞、孤阳煞、独阴煞、井形煞、漂浮煞等多种风水大煞。尤其不可理喻的是,在我们的“文化中心”、“商业中心”,此类愚昧无知、狂妄自大、代表中国传统建筑艺术耻辱与污点的庞然大物竟然比比皆是。从故宫、天坛、圆明园、颐和园等举世文明的文化建筑,到此类不伦不类、违背中华民族道德良心,对古圣先贤、天朝帝国和中南海美景不朝不贡、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邪怪建筑,反映出一种传统断裂、理体虚弱、目标迷茫、道德沦丧的文化衰景,完全从传统正教退到现代邪教上去了。建筑领域的这些中外知识精英们所犯的这些巨大建筑错误,让人感觉这些人、物“怪胎”所代表和张扬的文化风范气数已尽。这些胆大包天的物质主义者们,对天地大道毫无敬畏之心,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界、世事的本源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不知罪责有多重了。根据佛经理论,贪心感召水灾,瞋恚感召火灾,愚痴感召风灾,傲慢感召地震,怀疑感召旱灾,这类伤风败俗的妖邪建筑,不知要感召多少天灾人祸!如今建筑怪胎遍布中华大地,几乎可言,只要中国大陆有建筑的地方,就有妖怪建筑,就有建筑怪胎。老夫平时麻木不仁亦见怪不怪,近日撰写《关于“唯心”“唯物”与张海勤先生商榷》一文清醒片刻、唤起良心,才把这些空前绝后的败家子们骂上几句。

大陆俗世社会的主流意识排斥唯心主义,有其英明的功用目的。唯心主义里边藏有一个人类心灵深处最奥秘、坚强的信仰意识,也可算是佛家所讲的一种实相,可能也是现在人们爱谈的普世价值。普世价值其实是一种精致、深邃的唯心主义,这个也是不同个人所认识的世界(世事)本源问题,会使物质主义者感到非常害怕。举例来说,如前重庆市公安局长、副市长王立军,他是个什么身份啊?一级警监、教授、研究员、发明家,非常可靠的专业人才。此君还有国家层面上更加光彩夺目的身份与名分——“铁血警魂王立军”、“中国警界的骄傲”、“人民心中的中国警察”、“中国警魂”、“全国公安一级英模”……根据其真实故事改编的电视剧《铁血》折服了千千万万的人,我看了也是很受感动,有的网友激动万分、亿分,奋力喊出“向中国仅存不多的一级英模、中国警魂英雄王立军致敬!”几乎可以讲这样一句话:“你在中国当警察,要当的好到什么程度,那就请看王立军吧!”由此可见其在政治上也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物。但是我们可以试着进入这个人的内心世界,进到他的心灵深处,看一看——当他处于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内心充满绝望、要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他会怎么样,他会做什么?有些人可能会自杀,那就是呼叫不灵、充满绝望,但不要救命稻草了。自杀是什么意思呢?自杀就是到神那里去,让神来拯救自己,自杀者在自绝的瞬间会看到神,当然我们唯物者可以说那是幻觉。的确这个也有一种幻觉,就是他迫切需要阳—阴的质变,需要拯救,而不知道《自杀的过》,生命转换以后戴上了更大的罪过。王立军这小子会干什么呢?他宁愿今生有罪,或许是害怕自杀造成的来生大罪。他是政党高级干部啊,竟敢冒着叛国死罪、身名俱毁的危险,跑到美国领事馆去,此事惊动全国!事后人们说,看谁还会跑到美国领事馆去?可是不到两个月,有一个盲人律师陈光诚,瞎着双眼,竟然如有火眼金睛般,玩的更高级,从山东老家千里迢迢,跑到首都北京的美国大使馆去!此事让不少人傻了眼,傻了一阵之后有人在盘算,下一个跑美国大使馆的人将是谁,而且把姓名都盘算出来了。那些信誓旦旦、侃侃而谈的唯物主义者(只算高级干部吧),我怎么相信你啊;我若相信你,你若落到王立军的境地,要抓救命稻草的时候,会不会跑到美国人屁股底下去呢?普世价值是什么?就是不论哪个阶级的人,不论是人是鬼,他都灵魂深处认可那个价值,那就是普世价值。美国可能真是个反动、垄断、腐朽、没落、垂死、绝坏的东西,但是不要紧,关键是王立军一类政治英豪的信仰中没有自己的组织、上级、政党,他把美国当作可以主持正义、公道的神。事实是什么不要紧,他认为事实是什么最要命,这就是唯心主义,这就是唯心主义让唯物主义不寒而栗的地方。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俗谛的唯物主义,它排斥唯心主义,的确看得很深远,做得也很英明。由于人的心灵深处藏有通常尚未激发的巨大神性潜能,因此有些问题表面看是政治问题,深入看是信仰问题;表面看是个性问题,深入看是共性问题;表面看是唯物问题,深入看是唯心问题。用俗话来讲,世界、世事的本源,就藏在这个唯心、共性的信仰里边,而简单、肤浅、机械的唯物主义没有办法看到这个深邃、真实、神性的东西。

唯物主义者说,在科学未认知的领域,便是宗教和迷信的领地。这个说法无疑是正确的。但若在人类的有生之年,科学能够认识到决定世界的本原力量,那么科学家们会惊呼:原来这个本原是宗教和先知们早已告知的啊。真谛并不排斥俗谛,这正是佛家所说的“恒顺众生,随喜功德”。世间法与出世间法来去无碍,制造障碍不好。宇宙中至少4万亿个星球,它们都是没有障碍的。它们的秩序应该是太极和佛家的中空,所以易经、佛经符合宇宙大道,揭示了宇宙无碍和谐的本原动力。

心物合一,断掉妄想、分别、执着

张海勤先生说:“世间万物辨证而存在着,在对事物的本原问题上、对待本体论上,却存在这截然不同的看法。”存在截然不同的看法不奇怪,南怀瑾先生说:“世界上真理只有一个,无二亦无三,只是东西方在表达方式上有些不同罢了。”(《南怀瑾选集》第二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P240),南怀瑾先生的意思,应是《法华经·普门品》上讲的三十二应,即佛菩萨救度众生,应以什么身得度就现什么身。释迦牟尼当­年在印度,示现的是佛身得度;惠能大师在中国,示现的是比丘身得度。三十二应,什么身分都能现­,没有一定的实相,应以基督身得度就现基督身,应以真主身得度就现真主身。真理只有一个,只是示现不同而已。凡夫看到示现不同,就分别、执着而妄语了许多观点,然后争执不已。佛家的法布施,有八万四千法门的说法,就是因时、因地尤其因人而使用方便法门。凡夫容易执著方便法门,以为佛法矛盾百出。实际上,实相是唯一的,它是远离一切虚妄的无相之相,是诸法的实际理体,是唯佛亲证的圆满究竟真理。只因众生根机有利有钝,所以佛陀说法才有详略(或三或一)的分别,而究竟之理永远只有一个。

回答“世界本原是什么?”必须去掉妄想、分别、执着,方能看得明白,否则会争议出许多不同的实相。真理常常在定中、灵中和梦中显现,没有修道、缺乏灵感和静定功夫的人,在梦中也能看到宇宙人生最真实的一面。我把长期所做的梦境记录下来,便发现许多奇异和有规律的东西,事实上我们在睡梦中看到的,比在大白天看到的东西更加真实。其实我们白天许多人的生活,真是白日做梦,不知是梦只是因为尚未醒来。人在大白天,经常处在妄想、分别、执着、贪爱、瞋恚、痴迷和杀生、偷盗、邪淫、饮酒、妄语、绮语、两舌、恶口的情绪和情景之中,看不到“世界本原”。长期感悟和分析梦境,我们会发现推动宇宙的力量就在我们的身体之中——当我们离开白天污秽的生活安静入梦,“神”就来到身体里与我们同在,我们其实是神的化身,人体本身不会有我们所看到这种机能和特性。净空法师说:“无论是一切人、一切事、一切物,我们都要把它看做诸佛如来所示现的。”“你能把一切人事物都看做是诸佛如来示现的,你的佛种生了。”(净空法师《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北方文艺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P252)由此可见,我们凡夫所看到的不同,是示现不同,神佛是唯一的,真理只有一个。神佛是高层空间(境界)中的生命体,它既是信仰,也是由物质构成的本原实体,怎么可能是一种“客观唯心”的东西呢?信仰不过是通向本原实体的渠道、载体,只要人一念正见,与本原实体感应合一,信仰便可立即抛弃。所以绝对真理是唯一的。

“唯物”“唯心”是世俗知识妄想、分别、执着的产物。净空法师说:“要知道说跟不说是一不是二,说即无说,闻即无闻,你这个通了,你这个障碍都没有了。你能在这个上面体会,宇宙人生的真相就大白了,你真正入了不二法门。世间人可怜活在相对里面,相对就是二,对立了。说大对面有个小,说空那边就有个有,总是在相对;说我,对面有个人。几时你能够一下觉悟到,我跟人不二,空跟有不二,性跟相不二,理跟事不二,事跟事也不二,你才入佛法,你才懂佛法。所以佛法之难,难在那里?就难在这个地方。难在什么?妄想、分别、执著永远放不下,只要放不下你就不入大乘之门,大乘跟你绝分。(净空法师《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北方文艺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P7),有分别、执着,有唯心、唯物,你不可能看到宇宙人生的真相,不可能看到世界的本原;所看到的只是假象,是假象就会争论不休。南怀瑾先生说,有个真善美的天堂,便会有丑陋、罪恶、虚伪的地狱与之对立;天堂固然好,但却有人偏要死也不厌地狱;极乐世界固然使人羡慕,但却有人愿意永远沐浴在无边苦海中,以苦为乐。既然美与丑、善与恶,都是形而下的世俗社会人为的相对假立,根本没有绝对的标准,那么建立一个善的典型,那个善便会为人利用,成为作恶多端的挡箭牌;建立一个美的标准,那个美便会闹出“东施效颦”的陋习。这便是老子所说的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老子·二章》)南怀瑾先生最后归纳出道家的根本观点,“与其舍一而取一,早已背道而驰。不如两两相忘,不执著于真假、善恶、美丑,便可得其道妙而逍遥自在。”(《南怀瑾选集》第二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P43)南怀瑾先生的话说得非常到位,去掉分别、执着,“得其道妙而逍遥自在”——这就是“人生的过程”与“世界的过程”相统一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中,世界的本原问题看得清清楚楚。“唯物”“唯心”的分别,由于蒙蔽了世人眼睛,障碍了真实世界,把社会搞乱也搞坏了。

净空法师说:“我们要不要念佛?要念。怎么个念法?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就对了,就正确了。如果你有念,你就有一物,错了。你无念也有一物,有什么一物?有个无念,你也错了。换句话说,念错了,不念也错了。”怎样才不错?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就不错;两边不住,中道不存。作而无作,无作而作,就像诸佛菩萨应化在九法界里面,示现种种身,从事种种事业,他无念、无生。无念,他没有离念,无生,他也没有离生。他在六道里头舍身受身,跟众生示现是一样的,他是离即同时,所现的相没有自己。(净空法师《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北方文艺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P9-10)“人生过程”与“世界过程”相统一的无我境界里,我们能够清晰看到世界的本原和动力什么,而不会执着“唯物”“唯心”的小概念。套用净空法师的话来讲,“唯物”“唯心”也是一种“见思烦恼”。净空法师说:“六道凡夫起心动念有个我,有我就有成见,有主观观念,你对于一切事理自然会看错;我以为对,我以为正确,我的看法,就遭了。所以断了见思烦恼知见才算正,标准在此地;没断见思烦恼哪里来的正知正见?”(同前P91)

“唯物”“唯心”是世俗的哲学概念,而哲学是一种庸俗的知识论,是一种“描述环境的技术体系”。解释世界始终是把“人心”置于环境之外的,从这个角度来讲,世界上所有的“主义”归根到底都只是“一个主义”,即“唯心主义”(借用)。马克思和张海勤先生的唯物论,均来自马克思和张海勤自己的“心”,是他们对世界的“心解”,因而也是“唯心”的。不管你如何阐释唯物的内涵和定义,永远都是“心”的作用。英国哲学家、史学家、美学家Colling Wood(科林伍德)讲过一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同为哲学家、史学家、美学家的意大利人Benedetto Croce克罗齐)也说过几乎完全一样的话:“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这说明在世俗社会中,历史唯物主义并不存在,任何广阔、深厚、真实的历史都在当代人的心中,都只是“心”的历史——是真“心”的历史,而并非真“实”的历史。

其实“唯物”“唯心”问题,早在2500前的老子那里,在中国第一部哲学巨著《道德经》当中,就已经彻底解决。五代时期的修道和得道高人谭峭,他写作的《化书》就很好地解释了《道德经》的这个核心思想,谭峭大师以比较接近理论物理的思想,在其中的《道化》篇中说:“道之委也,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道之用也,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是以古圣人穷通塞之端,得造化之源,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虚实相通,是谓大同。故藏之为元精,用之为万灵,合之为太一,放之为太清。是以坎离消长于一身,风云发泄于七窍,真气薰蒸而时无寒暑,纯阳流注而民无死生,是谓神化之道者也。”谭峭大师所说的“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的这个“ 道之用”,就类似于本人提出的表层、深层、外层原因;走到“外层原因”这一步,必然“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南怀瑾先生认为,谭子的“道化”学说,也可以说是代表了历来道家的一贯思想,如果说他是唯物论,但他所提出的神,非物理。神与物是有明显的界说。如果说他是唯心论,神与心的关系,究竟如何?神与心是一或二?亦成为后世佛道两家争端的症结。可是这些讲来讲去,到底都牵涉到“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的形而上学,而且都是幸或不幸去做神仙们的大事。(《南怀瑾选集》第二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P43)

由此可见,认识世界的本原,不是依靠唯物论,而恰是要突破唯物论分别、执着这个巨大的障碍。最近张海勤先生在〈道德经〉与唯物和唯心》文章中提出一个很有趣、很智慧的观点:“唯心主义可以是唯物主义者的方法论。”“唯物主义立场要坚定(确立的意思),唯心主义可以是坚持唯物主义的方法论之一。”先融合,然后无我,让自己消失在融合之中,说明海勤先生的哲学正在突破最后一道关键障碍——已经走到了无区别、如如自在的佛园门口了,但是门槛很高,要一念转过才夸得进去。

陈嘉2012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