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狗那样去战斗



    有一天,忽然发现:俺,一个写诗的人,一个把诗写得汪洋恣肆的人,写起散文来居然那么老套、老实。这就像俺在用来谋生的职业中一样,分明德才兼备,分明能力和才情满身,居然要屈居人下,弄得“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项羽入关后,曾对人说:“富贵不归故乡,如着锦衣夜行耳。”俺虽没有富贵的锦衣,却有才能的锦衣,俺甚至不喜欢将它拿出来在人前穿在身上,俺什么时候变傻了?俺书读多了,中了孔夫子的毒了?俺这件锦衣快放乱了,要遮遮掩掩带进土里不成?罗哲郁说:“血性与宽容,就是苍鹰的两只翅膀,不争,不足以立世;不让,不足以成功。”俺是一只比鸡飞得还低的苍鹰,俺比人家更理解这话的意思,但俺总是不争,俺只知道让,隐忍着,连鸡也让,让它路,甚至让它扑棱着飞行,俺自己却不愿亮出翅膀。俺现在恨死了孔夫子。如果鲁迅还在的话,又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扯远了扯远了!俺想说写作,写诗或者散文。诗就像俺的本质,散文就像俺的外表。俺总是把散文弄得温文尔雅,弄得情意绵绵,小姑娘似的,细声细气,生怕大声了,拿腔捏调生怕出现了破嗓子,生怕遭了人白眼……散文是散步哩!花园里可以散步,草原能不能散步?步子可以缓慢,难道不能急促?内心可以平静,难道不可以激荡?俺发现,说是散步,其实疆域宽着哩,其实路径多着哩!俺始终就是背着手散步,俺始终就是亦步亦趋。俺就是变换了姿势又咋样?俺就是跳几下又怎样?俺来情绪了,不跑起来还行?不跑起来不就是在折磨自己?

    扯深了扯深了!俺干嘛总想着散步?俺干嘛不把它变成拳头?诗歌直指心灵,散文何不直指体肤?当心都麻木的时候,诗歌已经再难唤起真情,何况散文?俺总拿散文不当真,俺就习惯于花拳绣腿,俺就怕伤了无辜。俺以为散文总是歌功颂德,俺以为散文总是聚焦真善美。俺厌倦了装腔作势,俺厌倦了一脸严肃。俺该诙谐一些了,因为少有人那么认真;俺该幽默一些了,因为世事很多时候很搞笑。诸位,俺准备挥手涂鸦了,俺不会涂到诸位的脸上。俺只准备了一副哈哈镜,俺或者就用漫画手法。别见怪了,俺只追求神似,俺不追求形似。所以,俺会编出一套动作,描出藏在形中的神。有人说,你这是小说!呸!小说太具体,写得太像让人对号入座?诗歌可以朦胧派,散文何不印象派?俺那也不是杂文,杂文哪有俺那些细腻的描述,哪有俺那些优美的抒情?

    俺想说文章的形式和内容,俺说的其实也是生活的形式和内容。

    俺又开始想其他的事了。俺有时很羡慕无赖,俺做事总是底气不够,俺就记着孔夫子的仁义。俺觉得无赖什么时候都是底气十足的,什么事情都可以理直气壮的。俺以前还很鄙视无赖,那是因为俺看到的是明着的无赖。俺后来才发现,这世上其实有很多暗藏的无赖,其中很多在人们眼里被认为是谦谦君子,还有着光鲜的外表和体面的职位。就像如今这大街小巷,原来有妓女,还有暗娼。

    所以,俺受到的启示是无论写诗还是散文,断然少不了底气。俺同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那些高雅的东西,原来总是与低俗相伴相生,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出现的警匪一家,官商一体……悲哀,俺们实际上不能否认他们的存在。有一天,俺突然看到了一个词:犬儒主义。这个词让俺震惊,让俺顿悟,让俺相见恨晚。这个来自希腊的哲学名词,让俺百看不厌。像狗一样面对世界、面对社会,那是怎样的智慧?像狗一样地对金钱追求,以达到美德的极致,获得完美的幸福,这比那些表面冠冕堂皇的伪君子是不是要好?至少会让人少几分提防,也少几分危险。社会上不知道有多少动机不良的人,对于他们宣称的动机以及正直抱持怀疑并且嘲弄他们,然后,让自己的举止言谈行为方式甚至生活态度与狗一样。然后,旁若无人、放浪形骸、不知廉耻,但是绝对忠诚可靠、感觉灵敏、敌我分明、敢咬敢斗。世界是如此大荒谬,俺也惟有以荒谬和玩笑对待这些。呵呵,总不能老是让某些人投机取巧,让精于钻营者占尽便宜。当大家站在同一高度、同一丑恶的起跑线上时,上帝,那就让这世界重新洗牌吧!

   不管承认不承认,俺看到了犬儒主义横行。那些从草堆里冒出来的,甚至从象牙塔中钻出来的犬儒主义者,正得意洋洋地享受着这种生存之道带给他们的欢乐和幸福。如果要批判犬儒主义,那也得着眼于源头,着眼于产生犬儒主义的环境。如果要写文章,也不能不痛不痒,得采用犬儒主义的手法,就像俺一样,用犬儒主义的态度,写关于犬儒主义的诗歌散文,然后,用犬儒主义的态度对待人们的态度。

    在缺乏一些公平和正义的世界里,犬儒主义是寻求自身保护的最大力量。犬儒主义的存在,是对历史、社会、生活的绝妙讽刺!

    俺也曾想着铁肩担道义,一人不可以,几人不可以,少数人也不可以。这样的话多了,这样的想法多了,就像俺一直写来写去的散文一样,老套了,老实了。

    生活是一篇大文章,有时,不管这社会欢迎不欢迎,总会出现犬儒主义以及犬儒主义者。这毫不奇怪!把反讽手法运用到生活中去,像狗一样去战斗,什么时候,这世界不需要犬儒主义了,那就是犬儒主义者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