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美国对外政策无论在理念还是行动方面,都经历着一些引人注目的变化和调整。在国际方面,美国正在相对丧失冷战后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世界有可能进入一个“后美国”时代——美国仍然是一个超强国家,但它不再具有支配全球经济、地缘政治和文化的力量;事实上,多元的经济、金融和文化力量中心在世界不同地方已经出现,并改变着全球政治、经济和知识力量的分配。
在国内方面,由于遭受全球金融危机的深度打击,美国经济陷入严重困境。随着社会失业率居高不下,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相对下降。此外,严重的联邦财政赤字、医疗保健制度改革以及旷日持久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等重大难题,令美国民众忧心忡忡。
重塑海外“道德”形象
面临美国对外政策领域一系列棘手难题,奥巴马奉行民主党内部占主导地位的实用主义外交哲学,提出重建美国对外政策理念,旨在扭转美国在世界政治中所处的尴尬局面,重塑美国在海外的“道德”形象。在过去一年里,美国对外政策新理念可大体归纳为三个相互关联的方面。
首先,谋求恢复美国在世界政治中的“领导地位”。也就是说,目前美国并不愿意放弃和退出它在世界舞台上长期充当的“主导角色”。奥巴马政府利用各种外交手段和途径,指望能够改善并重新确立美国与世界的关系。其具体措施包括,抛弃布什政府以意识形态为导向的外交政策,在世界各地结交新朋友,与旧盟友重归于好,少树敌人;在实现美国自身利益方面,更多地利用联合国和其他国际机构的作用,并依赖其他大国(以及权力集团)的现存力量。此外,奥巴马政府在一些具体对外事务上采取新的战略取向,包括关闭备受争议的关塔那摩监狱、终止对囚犯严刑拷问做法;重新评估美国对朝鲜、伊朗以及古巴的政策,寻找与这些国家进行外交接触的适当方式。
其次,谋求重建当代美国对外政策话语系统。奥巴马政府意识到,美国应该改变与世界政治打交道的姿态和方式。美国需要倾听来自世界的不同声音。奥巴马的“谦卑”语气和“温和”用词,不仅与传统上美国政府在国际舞台上咄咄逼人的言辞形成明显对比,而且令人感到目前美国对外政策话语开始出现变化。
同时,美国对外政策话语更多地转向强调国际“多边合作”、“共同努力”。当奥巴马政府承认“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单独应对世界的诸多挑战”、美国只是国际社会的一名成员时,这意味着冷战结束以来美国领导人首次表白,在改变全球前景、应付全球日益复杂的新难题方面,世界各国需要加强合作,包括美国在内的任何国家,将无力单独处理错综复杂的国际事务。它不仅与布什政府时期的“单边主义”对外政策话语形成鲜明对比,而且隐含着美国实力正在发生根本性变化。
再次,谋求美国实力在世界范围的适当收缩。在对美国国力进行重新评估之后,奥巴马政府决定采纳收缩海外美国力量及资源的构想,包括竭力缩小“反恐”战争的规模,把美国与“基地”组织的对峙纳入阿富汗新战略的附属范畴,避免在世界上同时四处树敌。它看上去很像越战后期倡导收缩美国全球义务的“尼克松主义”。在对外事务中,孤立主义情绪在美国东山再起。如今,美国人不再声称美国经济的优势,而是谈论新兴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不再炫耀美国军事的强大,而是更多议论崛起大国的国防发展;不再张扬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而是叙述别国应该多承担国际“责任和义务”。
应该看到,奥巴马本人和他的政府从未自称是和平主义者或理想主义者。他们属于实用主义者。在奥斯陆领取诺贝尔和平奖时,奥巴马为“正义战争”进行辩护的言词,明显带有政治现实主义的色彩。在他看来,这个世界还“不会根除暴力冲突”,邪恶也将继续存在着;国家使用武力有时“不仅必要,而且为道义所需”,因为存在着“人类的不完美和情理的局限”。这番表述也许还不能构成一种“奥巴马主义”,不过,它似乎意味着奥巴马本人开始强调世界现实的另一个侧面——它预示着美国一些对外政策行动可能发生变化,即要更多地使用“大棒”而不是“胡萝卜”。
国内挑战接二连三
在过去一年里,美国对外政策的制订和实施,不断受到包括来自国会力量的国内诸多因素严重制约和妨碍。在有关国内利益和对外关系的优先考虑上,奥巴马政府时常陷入步履维艰的境地。
全球金融危机给美国经济带来重创,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奥巴马政府对外决策所必需的物质条件。部分是出于节省国防开支和实际用途的考虑,奥巴马政府先后做出决定,停止增购造价昂贵的F-22战机,并调整美国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但是,除了引起国际社会的复杂反应外,这类政策决定遭到来自美国国内舆论的强烈压力。在美国,继续生产F-22战机和建立导弹防御体系,不仅可以满足一些美国军工企业员工的就业机会,而且可以给这些企业带来巨大的商业盈利。因此,这些企业极力游说美国公众和国会,强调加强导弹防御系统和继续生产尖端战机的必要性,这给奥巴马政府的国家安全决策带来两难困境。
左右奥巴马政府对外政策的另一个主要因素来自国会政治。尽管目前白宫和国会山由同一政党所支配,但是国会仍然通过包括立法在内的不同手段,制衡行政部门的对外政策权力。奥巴马政府倡导防止核武器扩散,追求建立一个最终无核武器世界。这是他获得今年诺贝尔和平奖的一个理由。然而,参议院至今尚未打算批准作为全球核不扩散重要机制的《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在全球气候变化方面,美国国内石油业、煤炭业、汽车业和其它制造业施加强大压力,迫使美国国会采取不作为或少作为态度。因此,在国会没有全面通过温室气体减排立法的情况下,奥巴马政府在国际上不可能提出新的减排指标。目前,在温室气体减排方面,美国尚无具有约束力的国内法和国际条约可遵循。
奥巴马政府的一些对外政策还受到国内民意抱怨。目前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日益引起美国民众的不满和反对。他们提出一个简单问题:这两场战争的意义是什么。上届政府发动的阿富汗战争已经演变成为“奥巴马的战争”。为了避免美国计划从伊拉克撤军而可能出现脆弱环节,奥巴马总统决定增兵阿富汗。这显然是在用一个更大的酒瓶装旧酒,人们没有看到新办法和新战略,只是“投入更多的士兵、更多的钱,尽更大的努力”。在许多人看来,阿富汗战争越来越像美国的另一场越南战争,不仅没有美国可能取胜的迹象,而且正在成为可能葬送美国“帝国”的坟场。
此外,这两场战争大量耗费美国国民财富和社会资源。据称,至今年9月底为止,美国政府投入这两场战争的每月费用约为111亿美元,它意味着奥巴马总统刚刚签署的总额为6363亿美元的“2010年度国防拨款议案”,可以支付下一年度美国在这两场战争中的费用,但最近阿富汗增兵所需开支尚未包括在内。部分国会议员对庞大战争开支表示担忧。
可以说,2009年美国对外政策成败参半。一方面,奥巴马政府在相对短的时间里打破了美国在世界政治中的尴尬局面,一定程度上扭转了美国在国际上的负面形象。另一方面,美国对外政策所面临的一系列重大且棘手难题依旧存在。
“奥巴马主义”雏形:实用主义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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