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龙:
一个人的幸福感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肉体的舒适与兴奋(即物欲的满足,这里容易掺杂懒惰和贪婪);二、价值感(主要包括: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需要的价值感;及自己能力、层次进步、提升的过程和结果中的自我感知与发现的价值感,其中包括自我确认和社会确认,社会确认即是自我实现,社会确认就是他人和大家得到了爱之后的确认);三、得到上苍的眷顾感。
我们重点探讨和关注的是第二点,即价值感。所以,价值即幸福,价值感即是幸福感的源泉。而价值是需要创造的,创造的途径就是努力、就是付出、就是去爱,然后就是首先爱谁、真爱、假爱的问题了。
所以说,真诚地爱自己,就是对自己价值的最大化,同样也是对自己幸福的最大化。这里的关键,是要有一个圆融、有机的系统,不能散、不能乱。
从中医的角度说,一个人是由身、心、灵三部分组成的。这个观点,先生暂时虽不一定完全赞同,相信您也不至于反对。身是物的层次,指人的骨骼、皮肉和血液;心是气的层次,这是没有养生修炼经历的普罗大众难以真实感受到的层次;灵是神的层次,是大自然、宇宙本源的层次,晚生称之为本我(为什么我们虽然认同西方现代科技很发达,但却认为西医是一塌糊涂,就是因为科技即使再发达,它的极限也超不出物的层次,科技对生命的研究只限定在低级的物的层次,远没有达到几千年前人类祖先对生命的研究水平,更别提超越了。如今的人们以为科技发达了,对生命的研究就高级了,这真是天大的物迷与执迷,天大的谬误!就是说,西医与科技紧密相连,而现代科技与生命的联系又很低级,所以能够确认:西医肯定干不出多高级的事情来)。本我是一元,是主体,身与心是一元之下的二元,是客体。一个人修炼的真正目的就是让身、心二者逐渐协调、和谐起来,并成长、提升,使二者结成的一体不停歇地一步步靠近本我,以达成心、物与本我的融合。这是现如今被物所迷的世人们很难听进去的东西。徐先生的新文化中不是也有一句“使自己处理好与自我的关系”吗?您那里的自己与自我是什么呢?
在这里晚生直言一句,在先生的意识里,好像根深蒂固的就认为:他人和大家比自己高贵,爱他人、爱大家比爱自己更高级。这是人类历史上的大德之士们的一个普遍现象,这种认识真的对吗?这其中的原因相信您能够找到,望先生明察。2012.1.17
甘泉:
徐景安先生举办“创建中国新文化”(北京)研讨会,历时三载,共计二十次,为诸多学者提供了一个相互结识、交流的平台,汇集了不少真知灼见,可谓劳苦功高。
徐先生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以自己提出的“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作为中国新文化的基本理念,进而以此解决当今社会所面临的各种问题。这样的意图无可厚非,体现了知识分子拳拳报国之心。可惜,由于徐先生始终没能将“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三者之间有机而必然的联系建立起来,因而尽管反复强调,几乎每次会议都要谈及,依然没有多少人响应。
徐先生对“爱自己”概括了两点:一是要身心健康、心态平和、睡眠充足、营养均衡、运动适度;二是要活得有意义,不仅以满足自我为目的,还以满足他人与社会的需要为追求。这样的“爱自己”,并不能必然地引申出“爱他人”、“爱大家”,只能是在“爱自己”的同时兼顾“爱他人”、“爱大家”,很勉强。
在前年的一次研讨会上,我说“需要从‘爱自己’引申出‘爱他人’、‘爱大家’的必然性”,但未引起徐先生的重视。最近,李肖龙先生与徐先生对话,终于将问题挑明了。他说:“徐先生把‘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做为实现幸福这一元理念的方法,乍看上去很完美,但仔细一看,这道菜是地地道道的一个没有任何加工的三精髓的冷拼。”所谓“冷拼”,自然就是缺乏有机联系的意思了。
我很赞同李肖龙先生的如下判断:“只有真诚热爱自己的人,才可能真诚地去爱他人!爱自己,是元理念;爱他人、爱大家是次生理念,是对元理念的充实与加持。”
这就是说,我同意以“爱自己”作为文化的核心,但认为必须对这个核心理念(元理念)赋予正确而明晰的内涵。否则,这三者之间就无法建立起有机的联系,也就只能硬凑在一起的。
那么,什么是“真诚热爱自己”呢?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在拙著《人类向何处去》(当时的书名为“谁来拯救人类”)的“人生真谛”部分讲得很明白,那就是追求真实的幸福,而不追求虚幻的幸福。
书中谈到:“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人们内心平静、愉悦而舒展的美好感受。既然是内心的感受,理应向心内探求,即探求人格的升华、人性的丰满、人生的畅达;可是世人却一个劲地向身外驰求,去追逐那华而不实的功名利禄。如此南辕北辙,舍真逐妄,岂不只能离真正的幸福越来越远吗?”
真实的幸福与虚幻的幸福,由于追求的方向截然相反,就决定了两者在价值尺度、实现途径、人际关系以及人与物的关系等方面存在着本质的差异。当今世人的幸福之所以虚幻不实,就因为迷而不悟,真假莫辨,以至舍真逐妄;真正的幸福之所以真实不虚,就因为悟而不迷,真假分明,才得以去妄存真。
这种真实的幸福具有六大特色——严肃而不刻板,坚劲而不愚顽,俭朴而不拘泥,无我而不自弃,清高而不孤傲,超然而不出世。
这种真实的幸福,是一种纯洁而高尚的情操。而这所谓“高尚的情操”,其实又是极为简单的八个字——“尽心尽力,不贪不求。”
需要申明的是,所谓“不贪不求”,是指不去贪求基本生存保障以外的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而不是不顾生存。
做到“不贪不求”,即可“无疚”;做到“尽心尽力”,即可“无愧”。而一旦“无疚无愧”,便可“自在自得”。
所谓“自在”,便是超然自在——不凝不滞,不沾不染,逍逍遥遥,随遇而安。所谓“自得”,便是怡然自得——无忧无虑,无惊无恐,怡怡乐乐,得失两忘。其实,这所谓“自在自得”,正是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如此,那具有“六大特色”的真实幸福也就自然而然地实现了!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诚热爱自己、真正热爱自己的人。这样的人,必然生发从“小爱”(爱亲人、爱友人、爱邻人)、“大爱”(爱大家、爱民族、爱人类)到“至爱”(爱众生、爱地球、爱宇宙)的无限广博之爱。
显然,这样“爱自己”,就能让“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浑然一体;同时,也只有这样“爱自己”,才能让“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浑然一体。
以上,是我关于“爱自己”这个理念的概略性论述。详细论证,篇幅很大,可参阅拙著《人类向何处去》。2012.1.18
徐景安:
欢迎甘泉先生来参加讨论。甘泉是老朋友了,在“创建中国新文化(北京)研讨会”上,我们讨论、碰撞了多次。
一、肖龙与甘泉把“真诚地爱自己”作为文化的核心。那什么才是“真诚地爱自己”?肖龙解释为“对自己的价值最大化”, 后来认同是“自己幸福的最大化”。甘泉则解释为“真实的幸福”。我们似乎没有分歧了。我把“爱自己”作为文化的出发点和归宿点,但我强调“爱自己”分为三个层面,一种是“本能的爱自己”,即为了自己而不惜损害他人,这与动物没有什么区别。老虎要生存自己,就要吃掉别的动物。目前国人的“爱自己”大都停留在这个水平,为了自己,可以不择手段。这会受到道德的遣责、法律的制裁、他人的报复而不幸福。需要提升为“理性的爱自己”,即利已而不损害他人。“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西方人大体上达到这个水平,比我们的文明水平要高。但社会的冷漠成为普遍现象,人依然不幸福。需要提升为“感悟的爱自己”,即从爱自己出发,爱他人、爱大家。什么是“感悟的爱自己”呢?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一定会追求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就体现在“爱他人、爱大家”,同时也为“他人、大家”所爱,这样的人生活充实而幸福。最后的落脚点还是“爱自己”。
我这样表述,既与不承认“爱自己”的传统社会主义文化相区别,又将“爱自己”从利己主义中提升。我们讲文化,是为了做,改善行为,提升道德,也就是指导实践。所以,要解释得清晰、明了,有针对性。
二、肖龙质疑:“他人和大家比自己高贵,爱他人、爱大家比爱自己更高级。这是人类历史上的大德之士们的一个普遍现象,这种认识真的对吗?”人类历史上的大德之士们大都认为:利己是人性的恶,中国传统文化倡导“仁爱”以“克己”,西方文明请出上帝宣扬“博爱”,传统社会主义主张“斗私”爱“集体”。作为西方文明主流文化的自由主义则认为,个人是最高贵的,生命的价值就是自由。人类历史经过几千年,只是到了近现代,自由主义理直气壮地喊出“爱自己”,构建了近现代文明。这是人类文明历史性的进步。但自由主义的“爱自己”,最高层面就是达到“理性的爱自己”,即利已而不损害他人。以自由为终极价值,无论如何提升不到“爱他人、爱大家”,这个任务只能由上帝来完成。西方自由主义演化为市场经济、民主政治的同时,价值观上演化为利己主义、物质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西方人对物的过度追求,带来西方文明的不持续、不幸福。自由主义传入中国,积极的方面法治、民主、人权没有被接受,而利己主义、物质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则大肆泛滥。中国没有上帝的位置,导致中国人的道德水准大大低于西方。当今中国表现为普遍的不安全、不幸福。中国既要学习西方文明的“爱自己”,又要继承传统文化的“爱他人”,坚持社会主义的“爱大家”,这样就能创造中国的新文明,中国人才幸福。至于“爱自己”与“爱他人、爱大家”谁高贵?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比“本能的爱自己”、“理性的爱自己” 高贵,与“感悟的爱自己”相等。一个“感悟的爱自己”,也就是你们说的“真诚地爱自己”的人,一定会“爱他人、爱大家”。“爱他人、爱大家”是“爱自己”的价值体现。《21世纪幸福宣言》说:“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是人类优秀文明成果的提炼,是完整的人性追求。”。一个追求真实的幸福人也一定是“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的。从“爱自己”出发“爱他人、爱大家”,最后回到“爱自己”,从这个意义讲,同意你们讲的“爱自己,是元理念;爱他人、爱大家是次生理念,是对元理念的充实与加持。”
“爱自己”与“爱他人、爱大家”的“有机联系”,就是“幸福最大化”。一个以“幸福最大化”为终极目标的人,一定会从“爱自己”引申为“爱他人、爱大家”。 肖龙与甘泉表述为“真诚地爱自己”。肖龙最后解释“真诚地爱自己”就是“自己幸福的最大化”, 甘泉解释为“真实的幸福”。这就完全一致了。可是肖龙批评说:“徐先生把‘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做为实现幸福这一元理念的方法,乍看上去很完美,但仔细一看,这道菜是地地道道的一个没有任何加工的三精髓的冷拼。”甘泉也赞同这段话来批评我。他们都以真诚地爱自己”来代替我的“实现幸福这一元理念”,可解释到最后都回到“幸福这一元理念”。把没有分歧,说成分歧,甚至夸大分歧。如此而已。
三、在什么是“真实的幸福”的问题上,我与甘泉存在分歧,而且是严重的分歧。甘泉主张“向心内探求”,反对“向身外驰求”,对“功名利禄”一概否定为“华而不实”。 我在《21世纪幸福宣言》中表述为:“追求自由与约束自己,拥有权利与承担责任,勇于获取与慷慨付出,外求开拓与内省修行,是东西方道德文明的结晶,是完整的道德追求。”“权力、财富、名誉,使人在社会分工中处于优势地位,可以掌握更多的资源,是人幸福的源泉。但是,能否获得真正的幸福,取决一个人的价值理念。”“权、财、名,只有用来造福大众才具有永恒的意义。”他主张“尽心尽力,不贪不求。”他将“不贪不求”,解释为“不去贪求基本生存保障以外的”东西。这作为甘泉先生个人追求的“高尚情操”无可厚非。但用来作为评判幸福的标准和大家遵循的价值目标,我在过去的讨论里曾批评为是反文明的。按照他的观点,人类只有回到原始社会,农业文明、工业文明都是不应该存在的,追求“功名利禄、富贵荣华”的官员、商人都是不道德的,所有人都应该“不沾不染,逍逍遥遥”地去出家。如果一个社会没有“基本生存保障以外的”剩余,谁来布施给出家人?如此哪来的人类文明?“尽心尽力,不贪不求”,要大家“全心全意”,不让人家“贪”,还不让人家“求”,难道不能求幸福吗?难道除了求温饱以外,不能有任何物质的追求吗?《21世纪幸福宣言》指出:“食常饱而求美,衣常暖而求丽,居常安而求乐,是人的正当欲求。”“物质带来的幸福是短暂的,过度的物质追求是有害的。将物质幸福当做人的唯一幸福,是认知的误区,是不幸的根源。”“鼓励人追求物质幸福的同时,重视情感幸福与精神幸福的追求,激励人既爱自己也爱他人、爱大家”。所谓物质幸福就是“身”,所谓情感幸福就是“心”,所谓精神幸福就是“灵”。 “身”、 “心”、 “灵”的和谐就能实现幸福最大化。
至于甘泉说“徐先生始终没能将‘爱自己’、‘ 爱他人’、 ‘爱大家’三者之间有机而必然的联系建立起来,因而尽管反复强调,几乎每次会议都要谈及,依然没有多少人响应。”不说别人,甘泉先生就接受了“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对于幸福有不同理解很正常,作为甘泉先生自己不愿追求“基本生存保障以外的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这是值得尊重的,我不赞成的是不能用个人的生活准则去要求大众、评判社会、主张未来。
2012.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