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组诗)


  
  (一)磨镰刀

  我听到月亮在磨镰刀

  流水闪烁在左右

  赫赫有名的黑夜啊

  在一块石头上睡得很沉

 

  在一朵麦芒上

  光从内部(永远都是)

  (从来,而且只能从那儿)

  打开自己淋漓的心



  仿佛她听到月光的歌鸣

  不乞求也不哀愁

  而是从打开的刀锋上

  和石头开始一场生离死别的爱情



  为你在天空开辟出道路

  为你引来静静的河水当明镜

  为你割下一片夜色作裹裙

  为你守护一颗从未被玷污的灵魂



  我听到镰刀在磨石上滴下泪水

  麦芒忽闪着美丽的睫毛

  如果你要收割,你就来吧

  趁着夜色很沉,梦还可以给你照明



  (二)我的目光向南



  我的目光向南

  一如我的心一片明光地照见你

  直到山为之倾倒

  河流为之湍急如一匹母兽



  我不知道哪一朵花,开了又谢了

  哪一颗泪水,像一盏飞向天空的灯

  明了又灭了。另一盏又亮起

  像一句温柔的考问。在雾气很重的季节



  我的目光向南,穿越黑夜之巅

  征服了晕眩。凝重的山

  以及它高大暗影中,失重又失明的

  葱岭和湖泊,失色又失聪的花朵



  这个被深深遗忘的关键时刻

  当所有语言,都成为一种夸饰的妩媚

  所有嘴唇,都会被馋涎所击溃

  你身披尊严的长氅,独步在精神的旷野



  我知道爱始终如是,独往独来

  眷恋上你美丽的容颜,天资聪慧的平静

  绝非任意一朵花儿可以形容

  而只能逼真如母兽,柔美得足以夺取一切



  你只能从向南的山顶上

  款步走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语

  太阳也从东山坡,莲步轻移

  无声而辉煌的夜之涅槃,斑斓横空而出



  我的目光不是追随,而是创建

  你在爱中的绚烂,一如我的心怀包容

  孤独与旷远,抚慰沉寂与伤感

  一如我坐于树中,与岁月比肩望远



  我是在你的方向上奋力挖掘

  深不可测的林地

  这些温暖的,滚动的,深埋的沃土

  纯洁如白胭脂的雪国



  我是在长生不老的山海之南

  在水光潋滟的腹地

  我的鬓发披洒精神的浓荫

  安置你太阳的身体,黄金的灵魂



  (三)人人于我有再造之恩



  人人于我有再造之恩

  在他镜中,自溺、自沉,或换骨重生

  在她的湖水,练就鲲鹏冲天

  听帷幄的风声,吹响掌上的烟云



  人人于我有斧劈之功

  给一块璞玉,开启照临天下的眼睛

  人人与我,宛如天赐的良田

  彼此收拢或舒展,一幅丰收在即的平原



  人人于我如同黄金

  销迹敛形,只取风流筋骨,弥漫的根

  探求光芒之泉,自高大石磊喷涌

  三千丈长河落日,圆融气韵



  人人于我日久生情

  暗中怀恨,闲言碎语布满江河两岸

  人人于我宛如明灯

  剪烛之爱,仿佛只手捡拾一片落叶



  人人于我如同明净的窗台

  光芒交汇而纠结,月色溶溶而涌来

  丽人婉约,恍然其中

  当一切寂然,她与我挽手共度花烛夜



  (四)十年砍柴



  登上山顶,有一百级台阶

  一路顺风行至三十九

  妖雾中跳出吊额虎

  眼镜蛇挥舞白金斧,紧随其后

  眼看是落荒而逃的阵势

  要么退后,要么对万丈悬崖说



  我随你。但骨头偏偏说不

  夺斧斩蛇七寸,跨步到林中空地

  王维的辋川,仅留残迹

  陶潜的野菊花,还在谷底摇曳

  我手执一棵兰草,看潭中

  颔首的莲花,盛放清白分明的幽独



  学做月亮上的那个爱人吧

  砍树的花样日日翻新,斤斤之声

  宛如仙乐,寂寞后庭

  早已自度为福地,守望成为至美

  我为精钢,金石灿若飞花

  不是为感动你,天生就已拥有你

  等砍尽劳形的枝杈

  跨过青崖的门槛,就领你回家



  第一年从荒草中开一条石径

  第二年和兰花披阅低处的清幽

  第三年看昙花的芳华一闪。刹那间远去

  第四年又见一条花径铺满尘土

  第五年是一望无际的麦浪翻卷,希望即将辉镰

  第六年引来灵渠的水,灌溉一截枯材

  第七年行至千山暮,尝试双足轻轻踏上桃花渡

  第八年与她相遇,紧紧握住冰凉的手

  第九年飘逝的的一切又再来了一次

  小脸一晃,匆匆地掉头而去

  第十年只能静静等候,但愿能留住的且把它留住

  哪怕残花败柳,枯干得脆若薄纸



  十年如一日砍伐不止

  这是幸福的囚徒最乐意受用的劳刑

  但愿再能靠近一点点

  像独自嗅闻桂枝上不肯表白的温柔

  一斧紧接一斧,倾吐不竭的相思

  不竭的信誓,不竭的诚实

  爱,如此沉醉;迷恋,如此地绵绵无期

  在繁华宫殿无人涉足的闲庭净土

  在荒凉的山峦,滴水穿透刺骨的霜秋

  天上人间,就一颗心

  仿佛久久不被弹拨的琴弦,一双玉手

  已拒绝七七四十九万次

  却仍未将一颗雄心击穿

  锋利的银斧,依然在桂树的外面

  画着美妙绝伦的圆圈

  细细密密的金线,缀连出莲叶丰满的边缘

  我的心如同宇宙一样刚健

  在铺满清辉的长垣下

  一条小溪,汇聚了神圣而纯净的语言

  伴随不绝于缕的桂木的芳醇

  沿着兰花指梢,永恒地围绕

  在仰首之际,我总能看见一轮光线

  仿佛不竭的源泉,汩汩的

  涌现波澜,复活了全身的微笑和爱意



  口天朝上,唤醒雪中的娇颜

  与山峦为伴,想象太阳贴近和哺育辽阔的世界

  我只学月亮上的爱人

  独步荒凉仙境,只此一株佳树真切可亲

  登临山顶,没有脚步可以效仿

  我只有自辟蹊径

  以砍柴人的辛苦、灵慧和勤奋

  手斧并进,挪开散落在台阶上的羁绊和障碍

  行百里者半九十,梦想的瞬息

  就将在此圆满的达成

  我走的很慢,期望每一秒钟都成永恒

  一举一动都能叩响心灵

  虎蛇之疫,无碍砍柴之功

  月桂的浓香,弥漫一级一级光明的台阶

  美丽的瞬息如此悠长

  哪怕登上映雪山顶,又是晓梦一场



  (五)完美的一幕



  当爱成为考量脑智力的游戏

  你会不会笑我

  轻而易举就将一切和盘托出

  神秘冰山瞬间垮塌

  仿佛一位净身无罩伟男子

  站在毒辣的光照下

  没有一片布,遮蔽傲岸与风骨

  江湖志,权力暴虐和暗器

  非常懂乔饰,非常讲方式

  身手可以作假,手段必须奇峰突起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击中要害处,务必一招制敌

  给人喘息,就是陷自身于不义

  不断地置他于险境、困苦

  自己才敢安之若素,背着手闲庭信步

  欣赏鸟飞于天,鱼翔于深水

  官场不泄家私,江湖不露家底

  爱不过是一块苫布,遮住不能告人的

  夜的秘密,活得无限轻松

  千山暮景是景,刀光剑影才是人生

  道法自然,不必强求爱到至深

  万法归于一,一是天地阴阳同于一体

  合则相惜,不合就是神离

  何必仰天长啸,对着不相干的人哭泣

  泪是心河长流水,等同于鲜血

  人生冷暖从骨缝穿过

  犹如江湖险恶在身体上留下印记

  洗也洗不掉,挣也挣不脱

  …………

  可你从来不屑说,什么才是

  最踏实完美的一幕

  如果我前世的爱契上写着:不弃不离

  此时此刻也不愿解脱

  解开你的秀发,散落的

  是困厄,万顷瀑布倾泻三千烦恼丝

  托起你的红腮,捧举的

  是断迷,是跳出江湖,拥抱彼岸的欣喜

  口碑者,众声之词也

  名声者,巷议之美也

  皆是佛眼中的云泥、浮尘、草屑罢了

  犹如江湖郎中的方剂,渔利而已

  唯有暖阳之爱,深及肌理

  唯有绿树的庇荫,舒展盘古不老的根系

  疏密无间地护佑花叶的柔美

  直到果实累累,爬满他乐呵呵的肩臂

  当爱成为检视人类的尺度

  你是不是相信

  江湖并非自由之境,更像一条自渎之路

  唯有爱怀,才是最完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