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11年的第一天，我陪夫人看了冯小刚先生导演的《非诚勿扰2》（是盗版在家看的，因为消费不起电影院的门票）。看这个电影，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悟。而我最大的感悟就是，片中孙红雷得了黑色素瘤，这种肿瘤非常恶性，生长迅速。最后，他选择了有体面的跳下大海，而葛优则扮演了一个放任其自杀的“安乐死”助手的角色。片中的话，也很令人深省，那就是“我并不怕死，而是怕生不如死。”人都是有求生的本性的，但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就是因为对生存失去了信心与希望。

    为什么要谈这个？因为，日前有关部门刚刚曝光了一个非法行医的案例，这就是大道堂。报道称（http://bbs.book.sohu.com/20101231/n278608426.shtml），“北京大道堂中医养生研究院院长刘逢军，日前被曝学历及从医经历造假。据了解，刘逢军曾宣称通过养生调理可根治绝症、可以通过看照片望诊。记者在北京大道堂中医养生研究院发现，刘逢军仅每周六上午坐堂，每逢此时该院异常火爆，多达400余人看病。继张悟本、李一等“大师”被媒体曝光后，昨日，央视《焦点访谈》对北京大道堂中医养生研究院院长刘逢军的“医术”和“资质”进行揭露。这位神乎其神地宣称通过养生调理根治绝症的“神医”，被发现从医经历造假。”

    还有报道认为，刘院长与张悟本先生及李一道长一样，都是所谓的“神医"，应该被取缔，甚至认为（http://star.news.sohu.com/20110101/n278629702.shtml），这是由于“看病难”和“看病贵”造成的，竟然把责任推给了卫生部。

    这其实是非常荒谬的。首先，我相信，刘院长与张悟本先生及李一道长“看病”（应该称为咨询）的费用都不低，至少比大多数专家的特需门诊挂号费高的多，药费也不低。所以，患者找他们不是因为看病贵。其次，这几位在被曝光和质疑以前，预约的人也非常多，很难排上队，比到大医院挂号并不省力和省心。所以，患者找他们也并不是因为看病难。

    其实，我们仔细想想，这些位“神医”是有社会需求的，且不说，他们是否真的灵验，但是，社会需要“神医”，说白了，社会需要“神”。如果，没有他们，一样会有其他的“神医”，光靠取缔和制裁是没有用处的，如果不能很好的处理，早晚会发生不和谐的事件。为什么大家会求助于“神医”？

    这就是因为现代医学的局限性。且不说《非常勿扰2》这个虚构的故事，谈谈现实，曾经有一位出租车司机非常认真的问我，他母亲得了胃癌晚期应该怎么办？我说，“手术。”他说，“做不了了，医生说的。”我说，“化疗。”他说，“做了，没用。”我说，“中医。”他说，“找了，吃了药，没什么用，还吃不下药，怎么办？”我说，“......”他说，“您是做免疫的，免疫治疗怎么样？”我说，“还是留点钱吧。”下车的时候，他坚持不收我的钱，在感谢之余，还要我一定告诉他最新的进展，假如我知道的话。我还是把车钱给了他。我可以理解他的无奈。

    是的，现代医学有时候，对于某些疾病，就会一筹莫展，这是科学的规律，所以，人才会死亡，而人难免有一死。而当现代医学的手段已经全部使用完毕以后，我们还能对患者说什么？难道看着他们都像孙红雷一样的有尊严的死去吗？不，我们要鼓励他们活下去，因为只有尝试治疗，才能最终找到治疗的方法。而且，有部分绝症病人也可能奇迹般的幸存下来。有人质疑中医，说他们治疗癌症都是骗人，因为癌症有部分可以不药而愈，中医就是在“捡漏”。我不懂中医，不能评价，但是，如果没有中医给这些人希望，他们都像孙红雷一样有尊严的死去，怎么能有不药而愈的机会呢？所以，鼓励绝症病人活下去，就应该给他们希望，而“神医”就是给他们希望的。

    人除了肉体和物质的追求，还有精神的需要，这是区别于动物的根本不同。当人的肉体疾病，已经无法被现代医学从物质上治愈以后，必然也期待精神能够被拯救，这时候，他们往往会去相信超自然的力量，不是“神医”就是“神”。例如，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女士，在得知得了乳腺癌以后，就皈依了佛门。所以，不管信“神医”，还是信“神”，还是信科学，生就必须要有信仰和希望，否则，只有有体面的死路一条而已。

    这个道理，西方人，比如美国人早就理解，所以，他们给现代医学无法救治的人，会有很多出路。如果，您信科学，他们会给您提供新的实验性治疗；如果，您信神，他们会给您派神父；如果，您信“神医”，他们允许您使用替代医学，也就是非现代医学的医学，比如，巫医和草药等等，不幸的是，我们的中医、中药和针灸都属于这个范畴。

    由此可见，在现阶段的人类社会中，“神医”是有存在的价值和社会基础的，盲目的取缔和封堵，是无法取得效果的。不如，我们学习美国，对“神医”们可以加以引导和管理，使其行为规范化，执业合法化，管理公开化。

    我个人认为，人类在世界上，还远没有做到“超越自然，超越自我”，还有很多是未知的，世界对人类来说，还是神秘的，而每个人的知识都是有局限性的，世界上是没有无所不知的先知的。所以，我认为，自己不懂的，不能认为别人也不懂；自己不信的，不能要求别人也不信；自己不做的，不能强制别人也不做。尤其是，当别人为了生存而去信和做的事。让别人在绝望中活着，就是生不如死。

    所以，对于“神医”这个职业，不能盲目取缔，要加以引导和管理。因为“神医”是不可能被消灭的，张悟本没有了，可以有李悟本；李一没有了，可以有陈二；大道堂没有了，可以有小道堂。就算最后，“神医”都潜伏了，我们还能把“神”也灭了吗？还能阻挡人们去出家和修道吗？有人说，出现这种信“神医”和“神”的事，是因为我们的宣传与教育不够。其实，这是在自欺欺人，因为这是宣传与教育不能解决的问题。比如，北京大学应该是中国最高级的教育机构了吧，其教育能力应该是在有关部门的宣传教育能力之上了吧，但是，北京大学的毕业生也会去龙泉寺出家。

    所以，这就不是宣传教育的问题，而是，人生必须要有出路的问题。

    允许“神医”执业，并非对其放任自流，相反，是为了加强管理，进行引导，关键在于有关部门如果制定规范，为其划线了。应该相信人民，更要给人民一个出口。毕竟，有希望的活着比生不如死和有尊严的死，都要好的多了。

    也许，我这次又说多了。不过，不正视“神医”存在的社会基础，“神医”是永远不可能被消灭的。尽管，我从不相信“神医”和“神”，但我知道，一定有人信，而且有很多人信。

    北京大学免疫学系  王月丹  博士

    于学院路3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