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吕维松传记(77)


                 遭遇生死劫难


妻子陆洁的病根起因,是在文革时期落下的。我在文革中被扣上资产阶级反动权威的帽子后,被关在牛棚内,受尽了折磨。她也成了另类,平时亲近的友好除医务室佟一勤大夫外,都远离他远远的。上牛棚给我送衣服时,她得低声下气。到挖内人党时,她更被同事好一顿打,打得脑袋都抬不起来。

她在精神上受到的压力之大是不言而喻的,因而极大地损害了她的健康。用现代医学的观点解释,就是她的免疫力大大地下降导致的。我被释放回家后不久,她得知她认识的一位好友:市第一医院皮肤科杨大夫因突发脑溢血,突然去世。

她曾告诉我,她认识杨皮的经过:陆洁好几个手指上长了瘊子。抠掉后,又会长出来。没办法。但杨大天用梅花针一个木捶头上带有六七个针头在她患处反复敲打。这些猴子竞陆续掉了,且没有留痕迹。从此她常与杨皮来往,我也因而认识了杨皮。得知杨皮去世,对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陪她去了灵堂,向杨皮遗体告别。那天特别寒冷,灵堂内更是阴冷。陆洁既着了凉,又感到害怕,回家就病倒了。当时,我责备我自已,干吗领她去看死人呢?我记住了这个教训。大夫诊断,陆洁是得了传染性气管炎,常用的感冒药无效,后改服中药,每天咳出稀痰,却又吐不尽,前后折腾了两个来月才痊愈。之后她每次着凉后,就犯气管炎,有时一年能犯病几次。现在想:根本原因在于她的体质比文革前差多了,后来也一直未能改变她免疫力低下的体质。                                     


高楼过堂风威胁健康

我家从北大地宿舍搬到六里桥(太平桥)六楼居住后,过堂风很利害。那时阳台未封,陆洁写字台正处于阳台进西风的过道。她常常不知不觉地被过堂风吹感冒了。由于常犯感冒,家里常备各种感冒药和抗菌素。陆洁感觉不舒服便自己找药吃。这些药能一时减轻症状,却无一能治本。我自己当时也没经验,对她也不够关心,任凭她自己拿药吃。

多年的支气管炎发展成早期肺心病。

1990年春,她感冒后,找了家中的螺旋霉素,服用两周,仍末痊愈,结果发展成肺炎而住院。

那时我们对抗菌素的服用并不清楚:按规定:所服抗菌素应在三天见疗効,否则应换药。但陆洁这次服用同一种抗菌素二周而末见效,亦末换药。这次不见效,很可能是药己过期了。此后,她的心电图总出现P波异常,即有心肌缺氧症状。与此同时,陆洁己出现了心律偏快的症状。这也与心肌缺氧有关。这次出院后,她同她的一些朋友,每天到莲花池林区作体操,锻练身体。天天坚持不懈,体质有所改善。这是她1991年去沃洲探亲前的情况。

从沃洲回北京后,因西客站开始修建,莲花池林区成了施工区。此后陆洁这批锻练朋友们逐渐散去,陆洁没有了每天出门锻练的场所,只能每天晚饭后同邻居外出散散步了。

因心肌缺氧导致小便不通而住院

1991年9月,陆洁同我说,她不知什么原因,撒不出尿来了。于是又住进了电力医院的内科病房。大夫决定抽动脉血,化验血氧饱和度。这个化验,又是我们第一次遇上的。护士艰难地从陆洁手腕处多次扎下粗针头,才勉强抽出所需的动脉血。血样立即送化验室,查出血氧饱和度仅80%余,而正常人为90%以上。见是缺氧症,大夫没了主意,当晚竟给我下了病危通知单,说病人危重,己有生命危险。

我当即决定转院到友谊医院。我立即找我院后勤付院长黄永清,他让医务室王大夫尽快帮助联系住进友谊医院的高干病房,单间、又称高间。联系妥后,我向急救中心要了救护车,当即将陆洁送进了友谊医院,呼吸科的单间病房。

当晚值班大夫亲自动手扎针,从陆洁股动脉处抽出动脉血。化验后,确定血氧饱和度不到80%。大夫告诉我,缺氧是导致小便不通的病因。因为控制膀胱肌肉的神经位于尾椎骨,血液中缺氧时,尾椎骨将不能向膀胱肌肉发出指令。                                          

住院后,陆洁吸上了氧,打上了吊针。她己两周夜未排尿了,膀胱中积尿近一千多CC。因膀胱积尿很多,陆洁的小腹部已被撑得鼓鼓的。大夫意见首先要导尿。但陆洁不同意,她怕感染。原因是她生吕丹后曾导过尿,结果因感染而发烧,心有余悸。经我再三说服,才插了导尿管。一次导出1900CC尿液。这位主治大夫十分耐心,也十分负责。插导尿管后由于大夫同泌尿科会诊合作,加了利尿、调节膀胱肌肉功能的一种药。两周后,拔出导尿管后,发现排尿功能己经恢复。但恢复排尿功能,仅是治疗的第一步。实际上,陆洁这时已真正出现了肺心病的缺氧典型症状。

按呼吸科主任意见,待陆洁体征己有改善,大、小便畅通后即可出院。再次犯病,则再来住院。肺心病患者,二进宫,三进宫乃是不可避免的。因为病人出院后,在家中无氧气可吸。主任这些话的潜在意义,不就是指肺心病人是没有希望的吗?

主任这些话,听着很刺耳,我也不赞成。为了让医院提高了病房周转率,但病人和病人家属可就遭罪了。照这位主任所述,陆洁只能在住院、出院的折腾过程中一步步接近死亡而已,这对病人和病人的家属实在是一种沉重的思想包袱。看来,主任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这己是友谊医院治疗肺心病的全部能耐。

我的心情十分沉重。陆洁住院后,我每天早歺后便挤公交车去医院,要赶在主任查房前到达。因为主任查房时,周围总是围着一圈大夫和实习医生,这时可以听到生任对病人病情的判断及诊治意见,因此十分重要。经七十天的住院冶,陆诘病情好转,在吸氧时,血氧饱和度己恢复到90%以上。主任意见是可以出院了。

一天下午上班后,主任将我召到他的办公室。在座的除本科各位值班医生外,还有一位心内科的谢主任。

待人到齐后,主任郑重地告诉我,陆洁体况己见改善可以出院了。但她的病情十分严重,出院后若遇气候变化,她还会反复。发生这种情况时,得尽快送医院,以免耽误。我听他这么说,心情十分沉重。没想到陆洁面临的竞是这么一个前途。主任说的症状,正是这些天我最担心会听到的。但我却处于无可奈何的状态中,因为我面临的是一种我从未听说过的病种,其症状和治疗手段,治疗方法,化验项目,都是我首次遇到的,我己为陆洁出院后该怎么办而担心了。当时我想到的,就是回家后就去买两个大氧气瓶,来回轮换,以保证陆洁在家中能继续吸上氧。

    回家晚歺后,我接到友谊医院呼吸科值班大夫,李大夫的电话。她告诉我, 阜外医院一位心内科主任程显声, 应本院心内科谢主任的邀请,来到病房,己对陆浩进行了初步检查。且己抽了动脉血送化验了。请我赶快赶到医院。我闻讯后十分高兴。我不认识程显声,但有这位肺心病专家的介入,我为陆洁的治愈和康复的前景而高兴。这时,我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因为得到治疗肺心病专家,阜外医院心内科程显声主任的关心和指导。

我打出租赶往友谊医院。那天不巧,车到菜市口时,行人、自行车、汽车将街道堵得死死的,化了半小時才通过。待我赶到病房时,陆洁动脉血的分析结果己经出来了。

谢主任告诉我,她当天中午听王主任对陆洁病情介绍時,觉得谈的太消极了,会给家属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她向我介绍了程显声:说他是阜外医院心内科主任,又是全国肺心病研究中心主任。他对治疗肺心病富有经验。

谢主任认为如果按王主任的治疗方案,陆洁必将一次次犯病,又一次次被送进友谊医院抢救,不可能得到恢复。所以她专门在医院下班后, 请陈主任来检查陆洁的病情。他会针对陆洁的状态,提出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

程主任很谦逊又很热心。他告诉我,目前陆洁的病情並不像王主任说的那么严重。此外,王主任对肺心病的治疗方案是老式的,是消极的。现在国际上采纳的是一种积极的方案:

首先,出院后一定要继续吸氧而不是停止吸氧。在吸氧的状态下,可以保持正常生活,且可以外出适当活动。使患者的生活质量得以提高”。我问程主任,”家里若要吸氧,那就得买大氧气瓶进家了”。

程主任说:“肺心病人因需二十四小时吸氧,一个大氧气并只够用三天左右。且需充气,运输很不方便。现在国际上采用及推广的方案是采用一种家用制氧机。这种制氧机接电后即能产生高纯度的氧气。制氧机由美国 AIRSEP即空气分离公司制造。它的总代理经销商设在香港。最近在北京刚开设了一个办事处。因此现在在北京己可买到了,每台两万元”。当时我心里想,我家得买一台,准备同小昕联系,请他汇钱采。

我问值班的李大天,程主任这次出诊,是否应付出诊费?她说,付出诊费较好。一般一次付一百到一百伍十元就可以了。我当即给李大夫一百五十元,请她转交给得程主任。

出病房后,谢主任建议我要个出租车送程主任回家。这时己是晚八点了。我心里十分感谢谢主任。她对病人如此热心,如此认真负责使我十分感动。我同时发现她同程主任很熟悉,很知己。

我觉得我确应送程主任回家,一路上还可以向他请教今后陆洁如何吸氧治疗等问题。

车在行进时,程主任告诉我一些关于肺心病的知识:他说:人过四十岁后,肺功能每年将递减1%。陆洁现五十九岁,己衰减了19%。但人类肺功能的余量很大,达50%以上。所以一些肺结核患者虽切除了一半肺叶,仍能正常生活。他的话使我立刻想到1945年在安徽屯溪时的生活。

长脚的堂弟是切除了一半肺叶的。但他照样正常生活,还能下河游泳。虽然不能逼气很久。自动化院财务处长李志纯不也切除了一半肺叶吗,我看他一直生活得很自在。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了底。

陆洁的患病过程,我十分清楚。她因多次感冒,肺细胞己受到很大损伤,部份肺细胞可能已丧失了吸进氧气,排出二氧化碳的部份功能了。

程主任告诉我: 肺细胞一旦丧失功能,便不能再用了。这个过程是不能逆转的。但若病人能吸入高纯度氧气,则各有效的肺细胞便能得到最有效的发挥。因此陆洁若能长期待持吸氧,便能延长寿命。若使用这种家用制氧机,便可以在家里吸氧,使生活质量得到提高。心情也可以放松,不必再处于那种担心受怕的状态了。只是不知你是否有购买的能力”?我当即表示:“我有这个能力”。我向他要了一张名片,以便今后能同他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