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的遗憾今天仍在重复演出
今年9月24日,是我国著名话剧作家曹禺诞辰100周年。在全国各地许多城市,都举行了纪念活动或者曹禺作品演出活动,人们用各种方式怀念这位中国现代话剧的杰出大师。
曹禺虽然已去世多年,但他作为中国现代话剧的一个符号,在今天仍然熠熠生辉。在中国话剧史上,再没有第二个话剧作家的作品能够经久不衰,在数代人中保持着它们的独特魅力,他的代表作《雷雨》和《日出》,尽管创作在上个世纪30年代,距今已有70多年,但直到今天仍能在年轻观众中引起强烈的艺术欣赏共鸣,特别是《雷雨》一剧,不仅已经成为中国话剧舞台的保留节目,而且被广泛地改编成电影、电视剧、歌剧、舞蹈和地方戏曲,不同文化层次、不同社会地位的观众都会被作家创造的人物曲折的命运深深打动。这个作品充分展示了曹禺横溢的才华,他也因此而得到了“中国的莎士比亚”的荣誉。
但是,曹禺尽管有这样高的荣誉,他的成就与400多年前的莎士比亚还是无法比拟的。仅仅在作品数量的比较上,曹禺就无法与莎翁比肩。莎士比亚在他并不算很长寿的一生中,一共创作了36个剧本,而曹禺终其一生,只写下了19个剧本(包括3个独幕剧、1个电影剧本、1个翻译剧本和1个外国话剧改编剧本),新中国建立以后,正是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在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他却写出了3个剧本。更让曹禺无法与莎士比亚比较的是,莎翁的作品当之无愧地是反映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社会的“百科全书”,而曹禺的作品除了《雷雨》等少数几部作品至今仍能让人津津乐道外,包括新中国建立后创作的3个剧本在内的其他作品,基本不能算是成功之作,至今只能存在于研究者的案头,已经失去了搬上舞台演出的价值。
一个在年轻时就写出了足以传世的不朽作品的作家,为什么在其后半生反而业绩平淡?对于自己所走过的创作道路,曹禺在晚年有过认真的反思。他在日记中说自己“不沉着,不多思考就说就闹,过后又后悔”,“未想明白,便发表意见,又随风倒,不肯独立深思。”比起一些标榜自己“一贯正确”的同辈作家,曹禺的反思虽然谈不上深刻,但还是负责任的。在新中国建立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曹禺总是听话地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作品按照流行的政治需要改得面目全非。这固然与他软弱的性格有关系,但更是当时扭曲的时代对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的戕害。曹禺曾经赶上了思想解放、改革开放的年代,但他的生命已经走向终点,他在病床上大声疾呼:“我要写出一个大东西,不然我不干。”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条件回到年轻时代,终于带着遗憾,“死不瞑目”地离开了我们。
今天,曹禺已是故人,我们在欣赏他留给我们的《雷雨》等艺术瑰宝的同时,又可以对他的后期作品提出不满。但我们必须看到,这是时代强加给那一代作家的悲剧。因此,我们其实没有没有跳出那个时代,对他们提出苛求,倒是应该审视一番,在今天的文坛上,是否在重复着当年曹禺那一代作家留下的遗憾,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不容乐观的。曹禺所处的时代,作家的创作自由受到了严重的禁锢,政治的高压使作家动辄得咎。今天,在政治的禁锢解除以后,作家的创作自由固然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释放,但是,各种有形的、无形的清规戒律依然对作家形成了严重的束缚。更为严重的是,在社会形态发生急剧变革后,作家在杂乱纷呈的社会潮流中已经很难守住一份清高,而是出现了媚俗的倾向。这种结果直接导致了今天的戏剧舞台上充满了内容浅薄,概念化的作品,特别是一些以“弘扬主旋律”为自我炫耀的作品,更多地并非出自作家自我积累的创作冲动,而是满足于图解一时的政治需要,它们虽然可以在公权力的推动下轰动一时,却很难作为经典作品流传下去。
因此,我们纪念曹禺,重温他的《雷雨》、《日出》等优秀作品固然是不可缺少的节目,但是,记住他留下来的遗憾,应该是同样重要的节目。老一辈艺术家的遗憾,不应该在今天的戏剧舞台上重复上演。这是观众对戏剧作家的要求,也是曹禺等老一辈作家对后来人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