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仕英爷爷奶奶年轻力壮的时候旅居柬埔寨,最初谋生地在柬西南的贡北。相传贡北是华人旅柬第一站。那个地方靠着大海,从船上从船上登岸就选择了那里。那里田地多且肥沃,这些在家乡常年以耕作为主的华人,无疑是极好发挥自己特长了。开始他们是租地种,积蓄点钱以后就买地,后来发展到自己可以雇请人种地,可以放租。没几年许家已经有了比较殷实的家底,她爷爷开始考虑下一辈人的事情。许老先生觉得要使儿女将来成为人上人,必须让他们读书受教育。教育条件当然得到金边。
金边在二十年代初已经具备现代城市规模,法国殖民以后搬进了不少西方的东西,到如今还沿用的,那个时候规划建设的城市道路和不少建筑物,完好地可以保留着这一段的记忆。到了该世纪的后期,金边已经享有盛名,在东南亚独占熬头也不过誉的。作为国家首都的金边,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文化教育比处于边陲的贡北不知好多少倍。
爷爷将用谷子换来的黄金,在金边的闹市区买了两间房屋,先经营日用杂货,后来增加经营金银首饰。几个儿女先后都到金边最好的学校读书,读柬文,同时读华文。爷爷的孩子中只有一个老大是在老家出生带来柬埔寨的外,其他几个全是在这块热土上生的。
华人旅居这里,除了谋生这件头等大事最操心的,其次就是繁衍后代,必须要人丁兴旺才能增强自身的安全感。因此,不仅是爷爷和奶奶一年一个的连续生下七八个大伯、叔叔、姑姑,而且早早就安排刚到弱冠之年的大伯以及许仕英的爸爸娶亲,他大伯和她爸爸不负期望,子女像项链上的珠子般一个接一个生下来。许家的生意似乎借着这股人气蹭蹭的增长而大增,收益可用日进斗金来形容。爷爷看人口不断增加,住房渐渐不够,也好把生意进一步扩大,于是花大价钱把他们家旁边的三家房屋也买下来,加上原来有的两间,五间铺面一溜排开去,很有气势。因此许家在当时不知被多少华人羡慕。
到了许仕英这一辈,许家是很富足的家境了。她出生的时候,正是西哈努克任总理的最好时期。她在这国家和平,经济繁荣兴旺,家境丰裕的环境下度过了童年一段美好时光。那时她的哥哥弟弟这些人因为得爷爷奶奶宠爱,自然享受格外关照不说,她的几个姊妹也是被视为娇小姐,都被娇生惯养着,个个都细皮肉嫩,面目姣好,身材高窕,小小的年纪就见出如花似玉模样。这从许仕英经历那么多风霜雪雨如今还有那样端庄姿色,可见其早年的倩影。
但是,世道变幻莫测,谁也预想不到他们一家,准确地说整个柬埔寨日后遇到的巨大灾难。1970年3月27日,郎诺将军在外国势力支持下,趁西哈努克外访的当儿,悍然发动政变,推翻西哈努克政府。从此,来开了柬埔寨陷入苦难无穷深渊序幕。。。。。。
接下来是美国对高棉共产党作战。柬埔寨已经是战火纷飞的战场。美国人为打击它的敌人,出动B52轰炸机持续进行将近一年地毯式的轰炸,大量的柬埔寨平民在轰炸中死伤,家破人亡。。。。。。有人统计,在美国人这一年的狂轰烂炸中丧生人口达二百余万人。曾经有东南亚绿洲的柬埔寨满目创痍,硝烟弥漫。。。。。。
1975年4月17日,红高棉攻下了金边,建立新政权。人们以为战火可以平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谁知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红高棉入城的第二天,说是为防止美国飞机轰炸,要全城居民撤出城外,而且接到命令就得离开。原来说是暂避开一些日子,很快就让人们回家,因此撤离的人什么也不能带走。不愿离开的人被军人用枪逼着出门。然而,不少人此次离开就踏上不归路。
许仕英一家老少跟随着撤离的人流向城外走去。当时正值旱季,烈日炎炎,千里赤地。她爷爷奶奶已经是垂暮之年,那里还经得起这种长途跋涉的辛劳?未走得半日就虚脱,晚上就彻底垮了,需要抬着走。再走一日,她父亲几兄弟抬爷爷,也累得散了架。第三天,奶奶先咽气,草草地在路边埋了。活的人继续向前行。他们一队人到茶胶省的一片荒野驻下,领队的叫他们垦荒种地,劳动改造。这里不说要找医药,连吃水都困难。爷爷没几天便撒手人寰。
这时候她父亲几兄弟才明白,他们要在这里长住下去。新政权告诉他们,他们是资产阶级,属于要接受劳动改造的对象,如果不服从就彻底消灭他们。他们吓得头皮都发麻!因为他们已经目睹不服从者被彻底消灭是如何处置的。
他们一律换上黑衣黑裤黑帽,脖子上围着花纹水布,列队早出晚归作息。新政权对他们的生活物质实行统一供应,各餐分米给各户自己煮,不管人多少,一次分到的米不足半公斤,煮粥也没有几碗。劳动强度大,根本没力气耕地插秧。小孩饿的呱呱叫。孩子虽然不像大人那样被强逼劳动改造,但同样受着痛苦折磨。饥饿、虐疾和腹泻等疾病紧缠他们,找不到医药治疗,死人的事天天发生。。。。。。
那天,许仕英的母亲双脚又酸又软的,半步都挪不动了。父亲看着她浮肿的两腿,手指一按一只深窝,半天那深窝恢复不了。母亲泪水涟涟地说:“我死就算了,这些孩子怎么也受这些罪啊。。。。。。”
她的小叔是读书比较多的人,思想比较活跃,胆子也大。他说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全家都死在这里,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另外找生路!
她父亲说怎么逃?四处都有拿枪的看守,盯的牢牢的,除非钻地底下走。
小叔不仅是口头上议论逃跑,实际上已经做了准备。他说他们劳动的田块那边有一片丛林,丛林后面有水沟,沟里的水不是很深,要跑就只有利用这条路了。
“逃?逃到哪里去?”
“越南。从这里在往南走就是越南,能够到那里的话,再打算怎么办。”
“但是这一大家人怎么走!走不脱被抓回就必死无疑。”
“大哥,”小叔说:“既然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何不博一博?走也许还有生的希望,不走可能全家不能留下一个种呢!”
许家兄弟们讨论一番,最后决定逃。他们这一家子人口不少但不能一齐行动,得分批走。先由小叔带许仕英的四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第一批走,看情况在由她父亲带其余的孩子出发。这个营地还没有人开溜过,看守们看管不是那么紧。那天旁晚将要收工的时候,小叔他们一个一个躲到水沟附近树丛,当天晚上果然成功地逃出,从此他们在这块土地无声无息的消失。。。。。。多年以后,许仕英才跟已经在美国、加拿大、法国定居的他们联系上,这是后话了。
小叔他们离开了两天,管理的人才发觉,许仕英父亲免不了被追究,光审问就折腾了两个通宵。由于有人逃跑,看守管理加强了,许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带剩余的人逃。后来,他们整个营向北转移到柬埔寨中部的菩萨省。这里靠近洞里萨湖,鱼虾等水产多,生活物质上有所改善,饥饿问题也有一定的好转。由于红高棉与越南的战事不断升级,对百姓的管理也有所放松。这时候民众逃跑有点公开化,多数人选择往北边泰国跑去。许父又决定带许仕英他们几个孩子逃命。
他们一行沿着五号公路,到马德望住几天,继续走波比,想从波比出境。因为听别人说从这里过到泰国,那边有外国什么组织接应,然后安排再外逃的人去其他地方。他们到泰国边境小镇阿朗,进入早在那设立的难民营,在难民营呆了三四个月,管理方还发表给他们填写,好让其他国家接收他们。那天突然叫他们上车,说是安排他们出发到别国去。他们都高高兴兴的上了大巴士。先送他们到曼谷,但是不能下车,难民们不知道车外发生什么事,只能呆在车里等候。一些好心的人从车窗外丢食物给他们,许仕英爬在窗口看,车外面的人都挺友善的,有人给丢一个玩具,是一个穿着短裙的白人女孩子。放平躺它会闭眼睛,站立着它的眼睛又睁开了,很好玩的。她就拿着它。其他什么面包啊,罐头啊等,全堆放在座位下。他们未搞清楚怎么回事,车又开了。走了很长的路,泰国人把难民们送到柬埔寨最北部的柏威夏边境,要他们下车。这时候天刚刚亮。(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