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康妮的激情相遇

             沈东子

康妮是查泰来先生的夫人，劳伦斯笔下的一位美丽女子，因为丈夫负过伤不能过性生活，于是与庄园守林人米洛士产生爱情，成为米洛士的情人，描写这段炽热爱情的小说，就是著名的《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我初进出版社，听说湖南人民社出版了这部书的中文本，很吃惊，有点不敢相信，因为我知道这本书被定性为色情作品，是轻易不能出版的，可湖南的朋友很快寄来了样书，封面是一位戴宽边太阳帽的少女。既然书出来了，说明这本书解禁了，加上劳伦斯去世早过50年，没有版权问题，于是漓江社也打算出这本书。

没过多久，我接到了《查》的译稿，被告知译者晓明是巴金巴老的一个亲戚，巴老的文笔那么好，亲戚的文笔自然也不差，稿子拿到后看了一礼拜，译笔果然流畅，英格兰田园风光栩栩如生，不过可能是出于谨慎考虑，晓明先生把康妮与米洛士的性爱场景略去了，凡出现两人做爱场面的段落，都成了省略号。省掉□了做爱场面，倒也省掉了麻烦，算是一个洁本，不仅如此，为安全起见，我还找来1960年伦敦中央刑事法院裁定企鹅出版社无罪的判决书，再现了当年围绕这本书展开的激辩场面，并附上劳伦斯论文学与色情的两篇文章，引领读者仔细辨识色情与淫秽的区别。劳氏说对于文学而言，色情就像挠痒痒，有时是必须的，也是无害的。淫秽则不然，属于被禁止的范畴。

译稿出终审样了，封面也制作好了，把康妮设计成穿碎花上衣的妖娆少妇，就等签字付印。这时主管译文的副总编找来本英文原著交给我，说出洁本不能反映原著全貌，你把省略的部分都译出来，我们做一个全译本吧。这位老先生做出版向来追求完美，做全译本符合他惯常的套路，可这活儿交由我来做，还真够考人的。省略的部分倒也不难查找，有十几处之多，有的是几小段，有的则比较长，是长是短得由康妮的兴致决定，刚开始浅尝辄止，译起来顺手，越到后面篇幅越长，少妇的情欲如燃烧的火焰，可以持续好几个页码。我那时还是单身，译这些章节犹如冰与火的撞击，加上男女主角激情洋溢时喜欢说四个字母的粗话，不是f﹡﹡k就是c﹡﹡t，译起来真叫□□□痛快，情节译完，我也完成了一分性爱的洗礼。

说来也够荒唐的，我至今未从头到尾读过《查》的英文本，只读过书中的性描写，而且还读得特认真。我得承认劳伦斯的小说有一种野性美，哪怕描写性也很阳光。他抱病三易其稿，死前才完成全书，康妮可以说是他的最爱，身上多少有爱妻弗丽达的影子。可是接下来局势急转直下，湖南社因为出版这本书受到严厉处罚，并通报全国出版行业，于是漓江版《查泰来夫人的情人》自然也就胎死腹中，单留下封面样稿供人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