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财经》:最早怎么会想到拍庄子这部话剧的?
方旭:老庄虽然是两千多年前的人,但是他也是个人。对于今天的人来讲,可以找到很好的结合点。我们想展示的就是庄子整个思想形成的一个历程。另外祖先留下来的很多思想体系,不应该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否则就没有价值。道家、佛家的思想都在探寻几个关系:人和世界的关系,我和周围人的关系,人和物之间的关系,到了一定的层面上,全是相通的。人对物到底怎么认知,给他的精神带来多大的牵绊,如果这个关系搞清楚了,很多东西自然就松手了。
史可:我很多时候受了方旭的影响,他与其他演员不一样,他比较有信仰,对生活有很深的思考。早先他与孙一茗共同出演赖声川的话剧《陪我看电视》时,大家都说他俩长得特像,一定要一起演部戏,要么演兄弟、要么演父子,所以这次正好,他俩一个演老庄,一个演小庄。
《环球财经》:你们怎么理解国学剧?它与历史剧有什么区别?我们看到,在这个剧目中出现了大量的现代语言,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方旭:大道不可说,说出来哈哈笑。道理其实很简单,但第一能不能接受,第二能不能做到,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所以在这部戏里我说,知道不等于能做到。如果知道你真能做到,那这个事就很有趣了。对于语言这块,现代语言的加入使这个剧本变成信息有效传递,因为观众来剧场就一个多小时,如果戏剧变成一种无效信息的话,对演员对观众都是不负责的。但也有人说因此质疑我们是不是有点媚俗、讨好观众?我对此不做评论。
史可:在“五四”后,中国大陆国学出现了断层,很多年轻人可能会感觉有些陌生,为了把距离拉拢,我们尽可能在剧中加了些现代语言和调侃的东西。剧场就像人们进入到一个宗教的圣殿,现在电影越来越高科技,跟人的真实情感越来越远,变成造梦的工具。而话剧承载一个心灵洗涤的功能,让心灵得到温暖和安慰。我实在不喜欢单纯抖个小包袱,而是希望大家回到家后有能回味的东西。为什么现在很多人做话剧?因为它比较敢说,比电影、电视剧宽松多了。但我们得有度,说也要说得高级。
现在很多剧本碎词太多。有人觉得碎词多就是生活,其实不然。国学戏我希望它有精准的台词,不能全拿自己的想法来想观众。现在的戏风格化类型化越来越明显,比如冯小刚就是冯氏幽默,不做大,就是一些小故事,把他的幽默放进去。所以我跟方旭说,我们既然要做国学戏,就不怕曲高和寡。
《环球财经》:你们希望通过这部剧表达什么?
方旭:戏剧起源于宗教,所以戏剧可以完成这样一个功能:大家在精神层面做一种探讨,不管这个东西是对还是错。我想要表达的就是现代社会节奏越来越快,物欲横流,现实生活中的牵绊越来越多。想通过话剧传达老、小庄转了天大一个弯,最后还是要面对这些东西,但当你看清这些东西的时候心情就不一样。我们希望大家看完戏后心中能有一些释然。
史可:我个人对环保主题比较感兴趣。庄子主张自然,可以说是最早的环保主义者。
《环球财经》:方导在剧中饰演老年庄子,您怎么评价这个人物?
方旭:其实我是在看我的父辈和我们的下一代,很多事情我们好像看透了,其实没有,我自己也有很多纠结和又放不下的东西。我想呈现的就是,小庄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老庄看上去清楚了,但实际上还有埋藏更深的纠结点。每个人都有纠结,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在某一个适当的点上放开。
《环球财经》:有一个说法,当处于乱世时,道家思想较之儒家更容易受到追捧与扶持。但在这个剧里,小庄始终郁郁不得志,这是否跟之前的说法有点冲突?
方旭:实际上是相合的。在动荡的年代,自然会产生很多思考,比如有用和无用,就是告诉你,要想保命,你要无用。但这不牵扯在动荡的年代里这个思想是否被接受。道家智慧的闪光点在于他的审时度势,在一个动荡的年代里该如何生存,到和平年代比如唐朝这种奢华的年代,可能会不一样。但是在后人看来,会觉得老庄是消极的、是避世的,完全跟现实生活不接轨。其实不是这样。
《环球财经》:剧中庄子和惠施的角色,两个人的观点和生活轨迹完全不同,这点你们怎么看?
方旭:说到这个,其实是老庄探索人和世界关系的一个起点。到底是要在跟别人做比量中定义自己,还是可以做到把自己完全划出来?如果人能够跳出攀比,就真的轻松很多。但现实生活中的人不会这样考虑,他们不是拿着自己量别人,就是拿着别人量自己,其实很悲哀。所以我说,朋友和圈子里的人一定要喝酒泡吧、吃吃喝喝吗?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干这行,那我情愿不演戏了。
《环球财经》:对于庄子的“无为”剧中着墨很多,你怎么理解“无为” 的?
方旭:对于老庄思想,核心是要摆清作为个体跟自然的关系。所谓“有为”是个人化的东西,不管是统治者还是我们,总是用自己的标准来考量很多东西。说到底,无为而治,就是说人必须从个人的好恶中抽离出来,那样才能站在一个全角来看所有的东西。比如“我”字,中国的我字就是一个小人,拿着一个战戟(戈)。我觉得中国的祖先太聪明了,用这样一幅画来代表“我”。其实所有的争斗全是从我字起。但生活中经常是“我”字抱住不放,所有的东西一塌糊涂。人的解脱在于是否能从狭隘的自我中抽离出来。
《环球财经》:史可作为监制,您认为这部剧的遗憾之处在哪里?下一步有何打算?
史可:在剧情上我和方旭一直在探讨、完善;在多媒体方面,我们希望还能多点尝试,可惜经费有限;这个台是个扇形的台面,演员换衣服要走很远等。接下去我们还想做一个“梦谁是谁”,探索梦和现实的关系。故事的起源就是“庄周梦蝶”,我们打算就“庄子”做一个系列。
本文出自《环球财经》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