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何处留白


      大地留白之荒

  

自古以来,中国都对大地之荒有着偏见,荒地从来都是被忽略或者要农业改造的对象。

 

当北大仓的想象,落实到丛林一样的玉米地撑满我的双眼,更真切的感受到了中国农业思维传统改造大地的力量。这里是中俄边地,在不宽的柏油路上飞奔,却不由自主的被一百六十年前土地割让的历史纠结,高过人头的玉米地间偶尔有一两个村落,点缀在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原野中。在北大荒精神发源地黑龙江的密山县,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如今仓廪足实之的北大仓的前世北大荒,会是什么样?

 

不过,如果不以国界来切割的话,东北亚的大北大荒,应该包括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共同造就的包括一江之隔俄罗斯远东地区,当我们的大荒改造成大仓,国境之外的大荒依然故我。在距离边境几百米的地方,密山的人说,越过了国界,俄罗斯风光很是不同,同样都是丘陵之地,俄罗斯那面都是草甸、湿地和森林。曾经,边境两边是同一块大地,分割后一个半世纪,已然迥然有别。

 

大荒变大仓,是我们的辉煌。然而,在更宽广的历史视域中,大荒被垦殖为大仓,未必值得。被我们的农业眼光鄙夷的蛮荒寒荒之地,其生态价值越来越彰显,大地之丰美,不仅在于可以耕作的沃土,那些看似无法直接产生粮食的山土沼泽,其滋养一个国家民众的功能同样深厚。只是,荒土之丰美不是我们所习惯的农业那样直接。

 

荒土,是滋养人群之外生物的沃土。在一个国家的文化图景中,荒原荒地荒土之荒,是耕种丰土的所不可缺的,如同中国传统绘画中不可或缺的留白。荒土是大地美丽的大写意中恢弘的背景,为一个国家和民族提供宽阔胸怀的远景。

 

有土有斯民,中国传统重土重民,而此土乃是可耕种可养人之土,无法种植之荒也就被鄙夷了。连荒土至上生事艰难之民,也被视为蛮夷,遂有蛮荒之称。这种农业至上主义,让中国传统文化难以看到游牧、采猎文化的优长。

 

中国传统的开疆拓土,也受制于农业主义的大地观,那些没有耕种价值的土地,往往不在君主们的视域。这也正是今日我们痛惜,而19世纪中期大片国土被割让而当政者并不是太在意的原因,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荒寒之地因无法耕种养民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大东北亚那广袤无垠的荒土,更不会吸引他们去拓殖了。

 

前现代的土地观,根植在我们的思维里,即使在城市的营造上,也不会“留白”,要么极尽寸土寸金的水泥森林商业逻辑,要么高价造就一些壮观美丽的公园,而不知道,如果能够在城市中保留或者营造原生态的荒地,才会让现代都市拥有喘息休息的气口。

 

历史的重新打量下,北大仓的前世今生,在那灿灿的粮食之后,显示的是我们农业思维的缺口。隔着国界,我张望着俄罗斯的山山水水,那古老依旧的荒,让我在痛中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