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纪念碑
为湖南常德诗人昌耀的墓地而写
■ 洪烛
普希金在《纪念碑》诗里描述:“我要建立一座非人工所能造的纪念碑……”这既是所有伟大诗人的梦想,也是所有诗人的伟大梦想。所有诗人,都梦想用作品为自己造一座纪念碑吧?而伟大的诗人,想建造的是非人工的纪念碑,是超越人力极限的建筑物。所有诗人,都梦想伟大。伟大的梦想也会使怀有这个梦想的诗人变得伟大的。
它不是一般的纪念碑,它是非人工的,是鬼斧神工的。甚至,是靠一已之力不可能造出来的,还要靠天意,还要靠神助,就像巴比塔一样。然而伟大的诗人,无不梦想造一座巴比塔,然后用自己的名字来重新命名。巴比塔很难完工,终究要倒塌的,伟大的诗人不信这个邪,他们注定是为创造奇迹而生、而奋斗的。每一块砖瓦,每一行字句,都倾注了自己的灵与肉。他们甘愿成为一座无法封顶的建筑的牺牲品。他们时刻准备着战死在工地上。
诗人所寄予厚望的纪念碑,最终仍然是半成品,因为通天的巴比塔是无限的,梦想是无限的,而生命是有限的。塔还是垮掉了,诗人也倒下了,倒在梦想的废墟里。那光荣的尸体,构成废墟中的废墟。
然而当我们抚摸那似乎留有其体温的残砖断瓦,不禁发现废墟就是最好的纪念碑,另一种意义上的纪念碑。废墟本身,已构成对那失败的诗人最好的纪念。
不,他没有失败。对于比极限更为极限的无限,诗人作出了注定要失败的挑战,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种将生死与胜负置于度外的勇敢行动,本身已超越了极限,也超越了失败。梦想破灭了,仍不失其为伟大。因为正是这伟大的梦想促使诗人放弃安逸,同时也放弃工匠般平庸的劳动,而冒险去创造无中生有的乌托邦。正是这注定会破碎的梦想,带来不可理喻的动力,使诗人变得超乎寻常地勇敢。
是的。他未能真的为那座非人工的纪念碑剪彩,却意外地塑造出自己的形象,一个明知失败也不愿意舍弃梦想的坚持者的形象。这种超凡脱俗的形象,本身就是一座令芸芸众生叹为观止的纪念碑,本身就是对梦想也是对自己最好的纪念。他那不计一切而付出的代价,本身就是对个人的奋斗所作的纪念。
到了最后,甚至纪念碑本身是什么样的已不重要,关键是那铭刻在纸上、石头上的碑文,那笼罩在脸上、手上的光辉,会让瞻仰者产生无限的感叹。这种感叹本身就是最好的纪念。说明伟大诗人的形象,或者说诗人的伟大形象,已不易察觉地屹立在别人的心目中了。
他原本想造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却下意识地造就出一个非凡的自己。他那不知疲倦地挑战极限的身影,就是一座不断倒下又不断站起的“活着的纪念碑”。诗人死了,纪念碑还活着。诗人倒下了。他那已移植在别人心目中的身影,永远是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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