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抢不赶

作者：陈思呈 　　
　　抗战时期，长沙临时大学迁往昆明（即西南联大），师生分三路赶赴，其中有一个“步行团”，从1938年2月20日出发，到4月28日到达昆明，历时68天，200多名师生共走了1300公里的路程。
　　
　　这个步行团里有著名的化学家曾昭抡教授，他每天总是最后一个到达营地，为什么？因为他从不抄近路，过黔西“二十四盘”山路时，所有人均走小路，呼啦啦猛冲下山，只有他不为心动，仍沿着公路走，比别人下山多花了十几倍的时间。
　　
　　书里说，因为曾昭抡是曾国藩的后代，秉承循规蹈矩的家风，在赶路这一点上也体现出来。自然，今天我觉得曾教授绕那么远的路大可不必，很迂阔，但我同时又觉得，这行为更接近于行为艺术，怪诞里有一种审美。遥想他身着沾泥浆的褴褛长衫，踽踽独行于公路上，其中有一种风度，是令人心折的。
　　
　　尤其是，当我看到我们单位的草地上，悬挂了一块牌子：破坏青毡可惜，多走几步何妨？——那真是一块焦虑的牌子，每次一看到它，我就想起曾昭抡。
　　
　　我想曾照抡此举，令人折服的原因在哪里？并不是循规蹈矩，而是：极致化的“决不占便宜”。
　　
　　世上多少猥琐事，都来源于占便宜的心理。就说我昨天和朋友等的士，一连来了几辆，都被旁边横冲过来的人抢走了。朋友对着一辆辆被抢走的的士的背影，大叹国民素质之低，说她在加拿大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岂止不抢，坐公车时还能看到上面有很多空位，很多人都站在旁边无所谓，更别说是抢着坐了。
　　
　　朋友说我们这个国度，到处都在抢，公车上、超市里，大家都在抢，好像多么珍惜时间似的。是不是因为我们祖国人多，所以资源显得紧缺，很多事情都需要抢，孩子上学要抢，买房子要抢，什么事都要抢，慢了就没有了，慢慢地，“抢”就成了一种行为习惯。
　　
　　虽然曾昭抡就是中国人，但朋友说的也是今天的事实，不然我们就不会时时听到那句著名的口号，“不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这句话我一听就心慌，觉得要上战场了。但是人家曾昭抡不抢不赶，多绕那么多弯路，一样也是大化学家。
　　
　　为什么会有这种口号，是不是我们把那点“好处”看得太重了？同样，也是因为把那点好处看得太重，才会抢，会占便宜。便宜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修养也好，风度也好，有什么“好处”呢？
　　
　　另一个朋友Q有次挤公车，被气得半死，事后激动地说，公车上又挤又抢座位的人，让她想起老鼠，甚至不是猪，因为猪只是愚蠢地贪吃，老鼠才会那么精明又猥琐地抢和挤。——得到“好处”和“便宜”的人，想到自己的身段那么丑陋，能坦然吗？我想，只要扪心细想，都很难坦然。但是曾照抡那样的人就不一样了，活得审美，有风度，也是君子坦荡荡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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