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关于汉口的英文书,武汉话“呱唧”,汉口人陋习等


 

 

Hankow: Conflict and Community in a Chinese City , 1796-1895 (作者William T. Rowe)这本书,我在武大人文馆见过。那还是十几年前,为了写论文,我终日留连在人文馆的西文书库。

 

我读书向来不务正业,对该读的Jameson 和Eagleton的文学理论不甚了了,却总是溜到历史等类别书架边散心。一段时间下来,读了不少中国近现代史的英文书。甚至还有一本关于动乱的日文书,有大量图片,真不知怎么购进来的。

 

这本研究晚清汉口的书,极为厚实。当时想读,没时间,又觉得是旁门左道,内心不安。想全书复印了,回去读,无奈囊中羞涩,心里很挣扎了一阵。

 

一直到两年前,才在书店里见到此书中译本,由人大出版社出版,顿觉遗憾。应该让武汉人来翻译的,有些语言风俗细节,注释起来会更得心应手。比如引用清代叶调元的《汉口竹枝词》一句,说年轻一代不勤勉做生意,只顾打扮体面,惟凭油嘴滑舌:“高底镶鞋尖顶帽,如今刮器是官人。”

 

诗人叶调元自己解释“刮器”的意思,说是用来刮平表面的器具,后来形容外表光鲜。这个词,在现在的武汉话里,发音已转化为“呱唧”。“呱”念二声。在英文书里见到武汉话,着实有趣,我当年读得如饥似渴。

 

中国人出书,尤其关于本乡本土,自然报喜不报忧。这也是我为什么兼读英文史书的原因。这本关于汉口的书,对于汉口人的描述,多从负面着手。比如引用晚清湘军首领胡林翼的官方观点,说汉口自古以来即为狂暴之地。湘军将领说汉口狂暴?仿佛湘人说别的地方菜更辣。可见汉口狂暴的程度。

 

书中说,1877年,汉口道台何惟键写信至美国总领事,言及汉口人最喜争吵。这倒确实让我这武汉人赧颜。我虽然两岁才来武汉,俨然以武汉人自居。武汉人性格急躁,确有其事。不然100年前也不会按捺不住,先搞一枪再说,闹出个武昌首义。

 

书中还谈到汉口人另一陋习,说汉口人极度世俗,喜攀比,夸豪斗富。据1747年汉阳府志记载,说汉口人,“惟务外饰,内鲜积藏。”汉口人没什么积蓄,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很“呱唧”,喜欢大宴宾客,几近奢靡,“甚有典春衣而为之者”。把开春的衣服都去当了,请人去豪华酒楼吃饭,武汉人讲的就是这个“胃口”。

 

几个章节下来,终于讲了一条汉口人的优点:坚忍不拔。这背景却很悲壮。长江连年泛滥,尤其在张之洞修建张公堤以前。洪水去来,年复一年,汉口人面无惧色,待水褪去,原地重建龙王庙,何其坚韧!我读了如释重负。不料作者笔锋一转,说这种轮回,长此以往,又带来另一种性格弊端,即见惯天灾人祸和生离死别,催生麻木冷漠。

 

我忿忿地想,这是几千年来,中国人民不幸“被”罹患的通病,干汉口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