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老师与荒唐学生[增修版]


  
  荒唐老师是指我在马来西亚韩江中学读高中一时,教中文的一位班主任。他第一节课就把课题完全念错,使意义完全不同。“说(shui4)难(nan2)”(说服的困难)读成“说(shuo)难(nan4)”(谈说灾难),可见他并不知道课文在讲什么。[这是我们班上的高材生李振荣同学最先对我们指出的。] 这位班主任外号叫“水仙花”,他应该也知道。有一次他让我们自由发问,我站起来问道,“先生,水仙花开在那里?”全班大笑不止。他气得一言不发,走到我身边。我当时有些害怕,以为他要打我。但他只是用一只大手压在我右肩,把我压回座位。

  

  不知是否与其教学有关,数月后他离开。离开前他要我们送他一件纪念品。因为他教书教的很烂,我们本无意送,但他开口讨,我们只好决定送他一支值二十多元的笔。他知道后,对我们说,这种笔不好,他要当时最贵(马币五十多元,相当现在几百元或人民币千多元)的‘派克’。不过他说,“我不会让你们亏本。你们每人出1元2角,我请你们全班吃一餐,每人1元5角,你们每人还赚3角。”因为他这样斤斤计算,我们觉得很好笑,我就故意对他说,“我们几位寄宿生亏本了,因为我们的膳宿费是每个月交的,没有吃并不能退回,我们每人亏本3角。”他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向我们说,他到新的职位时,会向人们吹说,我的学生送我最贵的笔,并且欢送我。(他在请客餐会上拍了不少照片。)

  

  离开前,他还带了很多书,在上课时间在班上拍卖给我们。为了提高售价,他把每本书介绍得天花乱坠。第二天,在他要继续拍卖前,一位同学说,昨天我花十五元向你买到的这本英汉词典,你说原价二三十元,但昨晚我到书店看,只要九元九角。他生气地说,“你不要,不要紧,书还我,我还你钱。其实我只要从这词典中随便抄一些东西,在报刊上发表,也能赚超过十五元的稿费!”继续拍卖时,同学们议论纷纷,在嘈杂声中,有同学大声喊道,“先生,你的汽车要卖吗?”另一位(应该是林民壮)喊,“先生,你的老婆要卖吗?” 全班大笑不止。这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

  

  另外一位班主任应该是当时还在南洋大学肄业的陈静芝老师,南大假期时来教我们几个月。她是我所经历的老师中少数最好之一。她也是教我们中文,很认真,解释的很清楚,又多次带领我们参观各种机构,邀请另外的老师在课外向我们讲专题等。她的课,全班同学都很安静,专心听课。

  

  我们高二或高三时,也有另外一个南大生来教微积分。可能因为他太老实、太随便,解释的又不很清楚,同学们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由于很多同学都说不能明白他的解释,有一次,他对我们说,“数学这个东西,不能要求解释到每个学生都明白。只要有一个学生明白了,就算教学成功了。”坐在我斜后面的李振荣对我们坐位附近几个人说,“不能这么说,因为先生还没有教,有光就已经明白了。”这是因为我经常在班上没事时,翻读老师还没有教的课文。我们都认为至少应该解释到全班多数学生能够明白,才算成功。

  

  我曾经要和李振荣坐在一起,但他只肯坐在我旁边同学林木丰的后面,因为这样我翻过头可以和他交谈,比坐在我直接后面还方便。(坐在我直接后面的是林民壮,外号叫老勾,因为他很喜欢讲关于勾女人的事。)振荣不肯直接坐在我旁边的原因是:“黄有光这个人,只可以和他相当接近,不可以太接近。” 这是他直接对我们两排坐位这几个人说的原话,大概因为他认为我搞左派活动搞得太厉害。虽然只是坐在我斜后面,但我翻过头和他谈话的时间,比我和我旁边的林木丰同学谈话的时间还要多。

  

  除了学期末大考前几天,每天下课后,我都是专业搞学生运动与读左派书籍,包括《毛泽东选集》、冯定的《平凡的真理》、杨沫的《青春之歌》、斯诺(Edgar Snow)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也叫《红星照光在中国》)与一些战斗小说,还有很多手抄本文件。组织上发下来的学习文件断源时,还自己撰写学习文件,发下去给全韩中的学习小组学习。在高二左右那一两年,至少写了二十多篇,包括一篇《反对‘国内安全法令’》。

  

  马来亚国会在1960年通过这法令 (Internal Security Act),它取代了“1948年紧急法令”。‘国内安全法令’允许警方在任何情况下逮捕任何人,而且不需要通过法律允许和审判,被逮捕的人也不允许和任何人联络包括律师和家人。我当时在报章读到这法令后,认为组织上一定会发一份批判这法令的文件,让各个学习小组学习。然而等了很久,没有文件,我就自己写了。

  

  由于课后专业搞学生运动,学校的作业都是在上课时,在桌子下面的格子完成的。因此,数学题目虽然都答对了,却写的很糊涂。我中学时,已经没有像小学时经常不交作业的行为,大概是因为小学作业多数是枯燥的写字,而中学的作业多数是解答题目,比较不单调。

  

  有一次,上述南大生老师在我的作业上写了‘Very bad!’ 的评语。当时韩中是初中数学用中文课本,高中用英文课本,华人老师用中文教,但在学生作业的评语往往用英文。我认为每题都答对,不应该得到这么差的评语。他那a字母,写的有一点相o,字母间也有相当空位,我就把b字母加尾巴成为G(草写的大G,很容易从草写的小b加上尾巴而成),在d前面加上一个o,成为‘Very Good!’然后我在上课时,把作业本拿给老师看,对他说,‘先生,你看,我拿到very good!’他也没有注意看,说,‘好,好,好,回去坐!’因此,荒唐学生,是指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