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自救
——刘再复教授在香港作家联会2010年会员大会上的讲话
一个礼拜前,潘耀明兄跟我说今天作联有一个聚会,让我来吃饭讲几句话。我没想到是这样隆重的场合,没有作好准备。
这次正好是我的家乡福建文联代表团来港,藉此机会,先讲一点有关福建文化的几件事,以表达我对故乡的情感,也算是乡愁吧!
中国近代以来,我把这个近代往前推到明末,认为福建有几个影响中国的大文化人,他们对我自己心灵的影响也非常大,首先是李卓吾。2005年,我到日本爱知大学访问的时候,日本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学者,名叫沟口雄三,他专攻中国近代思想史,认为我们福建的李卓吾是中国近代思想史的第—位思想家,是他第一个提出以个人为本位,为核心价值的现代思想。尽管我和沟口教授的理念有所区别,但他作为日本当下思想界的权威,把中国近代思想的开创者界定为李卓吾,我也很高兴。第二个、第三个大文化人是谁呢?康有为有一首诗说:“译才并世数严林”,认为近代有两位旷世翻译奇才,一位是严复,一位是林琴南。他们对中国近代的历史面貌影响非常大。严复的《天演论》,开启了一个新的思想时代,它标志着中国“民族国家”意识的觉醒。林琴南在五四运动时被认为是保守人物,其实他只是在语言上反对废除文言文,而思想却很开放很先锋很了不起,他不懂外文,却和另外五个人合作翻译了184部西方,小说,真是一个奇迹啊!当时有22部没有出版,只出版了162部,但已影响了当时无数中国知识分子。第四位是冰心,整个中国现当代文学产生了三个大的精神模式,第一个模式是“救救孩子”,这是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提出的。第二个模式是冰心的“孩子救救我”,丰子恺等作家也属於这一模式。第三个模式是高行健的“救救自己”。我常说,我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她给我物质的乳汁。一个是冰心,她给我精神的乳汁。仅仅这四位大文化人,就值得我为我们的家乡感到光荣。
今天,我想谈一个小题目:“文学的自救”。这是第三个模式:“救救自己”。现在整个文学的外部处境不太好,当下整个世界从冷战进入经济战,俗气的潮流覆盖一切,用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的话说:现在的世界已变成一部金钱开动的机器。全人类的神经已被金钱所抓住。包括我们中国人,也被金钱所抓住。我们这个时代不是上帝的时代,也不是诗人的时代。英国思想家比赛亚·柏林说:上帝是个艺术家,不是数学家,可是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充满算计的,唯利是图的数学时代。用史学家黄仁宇的话说:我们这个时代已从意识形态统治的时代进入数字管理的时代,这个时代不适合诗歌生长,不适合文学生长,在这个时代裏,文学只有两种前途,一种是迎合金钱潮流,生产没有文学价值的文化消费品。另一鼠和蚂蚁。这样审美趣味就低了,再加上上个世纪数十年中,只讲“下里巴人”,不讲“阳春白雪”,趣味更低了,现在必须有一个提升审美趣味的自觉。
第三个是灵魂的问题,二十世纪由於各种原因,作家确实有一个如胡风所说的:带有精神奴役的创伤。该说的话不敢说,不情愿说的话又敷衍地说,这就削弱了作家灵魂的力度。当下,俗气的潮流覆盖一切,许多作家又乐於充当世俗角色,因为世俗角色可以带来世俗利益。当一个省市的作协主席就可以有汽车,有秘书,但是这种世俗的角色也会削弱作家灵魂的力度。在象牙之塔中,也许我们可以疗治精神奴役的创伤,不断地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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