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是扇怎么样的门？
易翔
《窄门》是作家易清华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发表在《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10年第6期上。小说主要讲述了主人公余致力研究生毕业以后进入公安机关工作的经历，以及他所在的政治部宣传处（小说中一般称二十四处）其他人的官场沉浮，按照题材可以划分到时下依然火热的“官场小说”中去。作者在创作谈《开·闭·开》中说，在这部小说中“想写一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也就是他工作多年的机关，因此在小说素材上的把握是无需费力的。就是这样一部情节吸引人的“好看”的小说，在诗人出身、一直从事严肃文学创作的作者笔下，显得依然是那么端庄，那么精致。但现在抛开小说的“情节性”和“艺术性”不说，我关注的是：标题“窄门”通过小说的暗示到底是一扇什么样的门？
“窄门”这个词除了是主人公余致力编造的故乡“窄门镇”外，在小说其它地方只出现过一次。余致力在为自己的事业感到困顿时，想起了以前听的一个牧师关于“窄门”的通俗的讲道，而牧师的“窄门”说根源于《圣经》中耶稣对门徒的教导：“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向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马太福音》第七章第十三、十四节）。”标题“窄门”当然不是照搬《圣经》中“窄门”的含义，它在小说的叙述过程中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敞开的空间，让读者自己在阅读中去探索。小说开头就是关于“进门”的，刚毕业的见习生余致力上班时被保安拦在大门外，原因是他一看就不像是机关中人，没有证件的他却也无可奈何。等他幸运地在同事林黛芳的帮助下走进机关大门后，他又面对了另一扇关闭的门——不是正式工作人员，他没有办公室的钥匙，同事们又都开会去了，他只好站在办公室门外。小说开始的这两扇具体的门，象征着密不透风的机关生活的“窄门”，已经沉重地树立在余致力面前。主人公的名字显然也是作者精心设计的，“致力”，只有致力才能在机关生活的“窄门”中畅通无阻。
随着小说情节的推进，余致力的目标首先是在二十四处留下来，成为机关的正式工作人员。然后保持自己的稳定，在不同领导面前把握平衡，在机关裁员时免遭淘汰，在多年机关生活后获得职位的提升……在水深火热的机关中，任何一点都不是只要“致力”就能做到的，它需要特定环境中的特定方法。因此“窄门”又演化成了如何在机关中生存的有效方法，门就是路，即为“门路”。小说基本上是在叙述二十四处人不同的“门”，有的人因此通往了机关生活的死亡，有的人因此在机关生活中活得更好。“窄门”在这里的含义不是固定的，因为方法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而是灵活多变的。余致力一直是“窄门”说的学习者，从刚开始他的同学韩英哲告诉他的在机关中的为人做事之道，到他旁观机关中各色人物的门路和命运结局，到自己如何在各种状况中寻找“窄门”保全自己。小说从一开始就在探索这一层面的“窄门”的含义，并且在探索的过程中对这种“窄门”之义进行判断和反思。女主人公林黛芳在二十四处的发展过程是对“窄门”在这一层含义上生动的演绎。但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林黛芳本来已经在政治事业上得心应手，坐稳了二十四处处长的职位，并向政治部部级职位发起进攻，但正因为自己色诱的“窄门”之术一下被挑落马鞍。“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窄门”之术终究并不是万全之策。
那么“窄门”是否还有其它层面的含义？在小说快结尾时，作者将“窄门”之义又挺进了一层。余致力一次在机关食堂里吃饭时，遇见一个年轻女人和她的狗欺负另一个女人，于是仗义相助，获得了副厅长白万军的好感。在一次出差过程中，别人都去唱歌，而他在宾馆房间里看资料，正好被白万军撞上，再次赢得了白万军的欣赏。林黛芳正好东窗事发被贬职的同时，因为白万军的欣赏，余致力被提升到二十四处处长的位置。在这里，余致力演绎了另外一种“窄门”之术，这种术不是心计，而是为人的正义，做事的勤恳，是自然人性的流露。林黛芳代表的“窄门”之术让她下台，余致力代表的“窄门”之术使他上任，两种“窄门”在这里构成了一种鲜明的交锋。作者对“窄门”的探索似乎意犹未尽，最后以林黛芳和余致力两人在街头相遇结尾，余致力为林黛芳被毁容的脸而感到无比痛苦，这一场景与小说开头余致力和林黛芳的美好相遇遥相呼应，令人唏嘘。他们穿过了机关的重重“窄门”，出来后竟然只能在街头略作寒暄，然后各奔东西。
在作者对“窄门”进行曲折而详尽的探索之后，“窄门”呈现出了这样一个多层空间：机关生活之门——权术与谋略之门——人性之门。现在，我们似乎可以回到《圣经》中“窄门”的本源之义，小说的最后应该是愿意将“窄门”向这层含义敞开的。因为真正的窄门不是机关生活的环境，也不是权术和谋略，而是美好的人性。在一个都讲权术和谋略的森严的机关环境，它自然是窄的，但它也让人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平安，乃至真正的成功。正是通过对“窄门”的重重穿越，使得这部小说不仅仅是一部精彩的官场小说，而且让读者与小说中的人物一起，完成了一次艰难而有意义的人性的探求。
2010/12/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