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玉为我的长篇小说所写的令我脸红的文字


                           闲话老易的《窄门》

                                               谢宗玉

                           

                       《窄门》刊发于《当代长篇小说选刊》双月刊2010年第6期

 

 





    这个《窄门》不是获诺贝尔奖的纪德写的,而是我的哥们易清华写的。纪德用《窄门》为题,都搞上了诺贝尔奖,老易为什么还要用《窄门》为题呢?他当然不是准备超越大师纪德,而是在向大师致敬。

    我们相识都差不多二十年了。很多年前,我们还年轻,经常一起鬼混谈文学。有一次喝醉了酒,其中一个哥们叹道:“要知道,我们都是有大师情结的人!”他说的我们,不包括我,却包括老易。老易也是一个有大师情结的人。他写了十几年先锋小说,各家刊物都有发表。可中国实在不是搞先锋小说的地方,所有的先锋小说发表了也就发表了,很难引起评论家和普通读者的关注。这使得老易有时心里颇为不平,免不了要发发牢骚,说:“中国的读者只看得懂故事,也只喜欢故事,真正有艺术价值的小说他们摸不着门。”我承认他这话是对的,但我却是一个喜欢抬杠的人,我说:“你不如花点时间也写个让读者喜欢的故事看看?”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认为他是写不出来的。因为纯文学和通俗文学还是有差别的,纯文学大多是解剖幽微人性,通俗文学大多是解剖宠杂社会。解剖人性的人喜欢封闭在自己内心的王国里不出来,解剖社会的人又喜欢过多沉浸在世俗之中,而不愿去自己的内心世界探险。凭我有限的阅读,中国至今很少有作家能两者通吃。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当然小瞧老易了。老易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能在《当代·长篇选刊》上发表就是证明;看过的人都说好就是证明;从昨晚到今上午,我一口气读完,就是证明。呵呵,老易可真牛B啊,他不但证明了自己是一个能把故事讲好的人,而且即使是通俗小说,他依然保持了高贵的大师情结。从语言、情节、结构、到主旨,他都尽力做不让小说落入俗套。或许这也是出于他写作上惯有的矜持之姿吧,就像一个公主,即使沦落民间,也要保持形体和气质上的高贵。就凭这一点,使得老易这个写官场的通俗小说能从众多类似题材的小说中脱颖而出。这也是我真正喜欢它的原因。

   老实说,我曾尝试过要写一部流行性很强的通俗小说,但很快就放弃了。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封闭的人,不怎么注意周遭世界的生存动态。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写好一部流行小说的。一个作家是否能写流行小说,其实在动笔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的。这是我以前没有发现的。

   老易却适合写,在我的那班朋友中,似乎只有他既可“从世俗中来”,又可“到灵魂中去”。他这个人很有包容心,所谓大肚能容,不管对方是什么性格的人,他都可以打成一片。往往有时我认识好些年了的不咸不淡的朋友,介绍给他,他们立马便可成为知交。这种能力,真是让人佩服。有这种能力的人,才可以写得出很好的通俗小说。

老易的这部小说之所以能打动人,在我看来,他完全把自己融入进去了。那个靠“自力更生”的男主人公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他自己。只有看完这部小说,我才能感受这些年来,世俗的生活对他心灵的折磨多么巨大。在一个厅机关,以一个“外来户”、“二等公民”的角色混了十几年,他受到太多的不公和委屈了。由于我太熟悉他的生活,所以看着看着,我就把主人公余致力当作了他。以致后来,看得眼睛都湿润了。真情实感,永远是文学攫取人们灵魂的法宝。

   由于老易以前在厅机关的生活环境与我现在的环境几乎是一样的。所以我看这部小说就更是深有感触。老易在小说中说:“没有什么比工作更珍贵的了,因为它给了人生活的目的和保障。没有什么比工作更讨厌的了,因为它时常让你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虚无。”只有深谙机关生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切身感受。而这种对机关生活的感受在老易的小说中比比皆是。很多作家的通俗小说只是为故事而故事。老易不是,老易总是力求讲述故事背后人性的变化。老易的这部小说写透了机关生活对自然人性的深度扭曲。好好的一个个人进来,最后都变态般地出去。把大好人生就这么消磨了。看了老易的这部小说,我内心有冷汗冒出,不禁为自己云淡风轻的选择感到庆幸。我自动放弃了对权势和利益的角逐,所以与同事的关系至今还能保持“相看两不厌”的局面。如果我也想在权势上与人较一己之长短,内心的风暴恐怕早就把我摧得面目全非了。前几天,一个朋友对我说:“谢宗玉,你俯身去看流水,里面还有你十年前的影子。”听了这话,我既开心又伤感。

   这部小说让我喜欢的另一个原因,是里面还有好多只有在纯文学中才能看到的好细节。用一个通俗的架构把纯文学的细节融合得这么好,这是我没想到的。比如说,写公安厅机关生活,他却把机关大院的野猫写得活灵活现,巫气十足,“既是闪电又是花朵,既是国王又是臣民”,如果单独把有关野猫的文字抽离出来,那绝对是一篇很好的带有后现代主义的短篇。老易把这些细节融入机关生活,既能使剑拔弩张的情节得到舒缓,又能使故事充满重重寓言。老易不但证明了自己既能写纯文学,又能写通俗文学,还证明了其实纯文学与通俗文学,并没有多大的界线。好的小说,就是外人看热闹,觉得通俗;内行看门道,觉得意义深远。国外有很多大师能做到这一点,有大师情结的老易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