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泸沽湖到亚丁的野山穿越八晚九日,一路悲欢劳顿自不待言,几件小事却让我再次感悟到:人切忌得意而忘形,要时刻警示自己趋利避害,要“夹着尾巴做人”,尤其在陌生人和陌生环境中。
老高的迷路
第三天是强度最大的,要从海拔3600米的宿营地爬上海拔4300米的垭口,然后再两次下降至海拔3900米,两次翻越海拔4200米的垭口。
老高是全队中体格最壮的,去年“十一”一起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加拉白垒峰一段时,七天穿行,他虽体壮却因双膝半月板磨损下坡吃力而几乎一直走在后队。今年他搜到民间偏方,据说是治好了膝疾,并且一年间每日坚持游泳1500米,他认为他的体力已强过了曾获得全国铁人业余赛第三名的老牟。所以前两天一直并老牟、大兵走在前队。但我们这拼凑起来的队伍,我们五个老男人之外的十余人多是没啥户外训练的小白领,第二天便有人改骑马了。一走起来前队后队能差出两个多小时距离。向导只有一名,顾前顾不了后;而马帮往往前半程拖后,即向导前半程靠前队,后半程要照顾落后马帮的后队。
中午翻过第一个垭口后,向导放慢步伐,并为我们前队指路;由于下起了小雨,山地寒凉,我们无意驻足,继续走,但我提醒冲在前面的老高三人尽量慢,不着凉即可。但下坡顺畅,他们疾走如常,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山野徒步的规则之一,是必须能看到前后人。我追他们,力求提醒他们,不觉得忘记了身后的威廉姆,转过几个山包后前后皆不见人影。追前面的人怕后面的人跟不上,等后面的人怕追不上前边人,只好不慢不快地行进,一看表,已降到海拔3600米,不对?攻略中标明只降到海拔3900米即攀上,莫非走错了?正犹豫间有喊声,是马帮中的小伙儿气喘吁吁跑来说走错了,得折回海拔3900米处!哦——调头返上是最挫伤信心的。
我折返,小伙再追老高三人。等大队再翻两个垭口至宿营地时天色已暗,而雨下得越来越大,寒风黑夜里戴头灯支帐安顿,一片慌乱……老高他们三人仗着体力好亦早大队二十几分钟赶来,却一个个累得嘿嘿傻笑。我比大队多走一个多小时路程,他们是两个小时!幸亏天刚黑,否则天黑夜路又下大雨……即便他们体力好能赶回,万一有人过度疲劳而感冒发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一通咒骂撒向老高……许多抉择都是不可逆的。我点他十年前做庄股票惨败的痛处,点他不久前又重仓一只有内幕消息的股票而亏损30%的新痛,讲“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另一重含义,即我们至死都悟不尽悟不透作人作事之道,总要靠一个个教训获得些微经验。“犹太人说,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说人一牛B就变傻B,前因后果,没有卖后悔药的。”
大兵的散打
大兵35岁,毕业于军事学院,帅小伙,有散打功夫。一路上自恃年轻我们一轮而不让老高、老牟。第六天是从海拔2000米处先循盘山公路(土路)环绕上坡,然后是从海拔2600米处陡升600米宿营嘎洛村。盘山公路太长,20多公里,走到海拔2600处时已下午三点半。吸取第三日教训,我们前队的五个人基本上是保持前后见得到人的节奏。但老高和大兵还是冲到最前,快到村头时大兵对老高说:“我今天才走出了状态,真不觉得累,到底还是年轻呀。”
老高想起前天我骂他的话,提醒大兵:“人一牛B就变傻B,你还是别得意了,分配不当体力,最后会累屁的。”
大兵不屑,进村找藏民寻鸡问酒,并不着急找宿营地支帐篷。
大队到齐,全体又攀上高坡支帐安营,天已黄昏。这时已然累屁的胖大上海人“小人物”喘着粗气找大兵:“我是累得动不了手了,我今晚去藏民家住,走吧跟我去吧。”大兵摸着昨天在客栈小卧即被跳骚叮咬的浑身大包说:“可以跟你去藏民家吃鸡喝酒,但我得回来住。”
老高提醒他:“瞎折腾什么呀?得记住路!一个人走夜路当心狼。”
大兵一曲右臂崩紧腱子肉:“你还不知道我是练散打出身的吗?”……
但夜里许久未听到大兵回来的动静。第二天出发时他私下对老高讲,他真的迷失在黑夜里了。十点多从藏民家出来,夜漆黑,灯火皆无,从村里走回高坡,他去时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回来却找了一个多小时,“我操——我是真害怕了,黑漆漆锅底一般,只头灯照出的一束光亮,路根本看不出南北东西,我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越急越走错——这是我凭生第一次这样恐惧无助……”
“你不是散打吗?”
“关键是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关键是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时要是窜上一只鸡也会把我打散吓散的……”
和大兵初识,连他真实姓名都不知,我不好直接挖苦他,只好说自己:“其实我也傻B,那天瞎牛B顺嘴跑火车……”
我惊出一身冷汗
第五天山路相对缓,整体上是从海拔4100米下降到海拔2000米。也是因为下坡路居多,向导一直跟我们五个体力好的人走在前队。
天蓝树茂,一路穿丛林涉山溪,精神气爽,大家聊起了女人。话题集中到“小三”的可鄙可怜。老高讲几年前他一成都的朋友携女友出游,车祸,朋友亡,女友残,朋友的妻儿承继财产,而“小三”女友不但暴露得广为人知,分不到财产不说,还被正房逼索亲夫之命。说得感人,方泉横加批注:“这真矛盾!看上咱钱的咱不理,看上咱人的也不能立马给钱。看钱还是看人得久经考验。真看上咱人的等到咱垂危时会不顾一切地跑来送终,那时我会吩咐老大签死协议,老大自是拿大头,但来的“小三”们每人给个XXX万的存折,老大不给就连老大的那份一并捐给希望工程……大家算算,你们就已有的情感恩怨会有几个女人到时会来?”
七嘴八舌,越说越没边。老高突然神情严峻:“你丫那XXX万是秘鲁币吧?也才值人民币几千块,牛B啥?没钱别装阔……”
我注意着老高的神情,意识到有向导在旁,——而向导是队长网上认识的,不知根底……
下午到海拔2500米处时遇到新建的客栈,不必再下到海拔2000米的通天河村。住进客栈,老高吩咐宰杀我们一天前买来的羊。海拔低又有红烧羊肉,大家喝起了二锅头。酒足肉饱我醉醺醺倒床便睡。
次日路途上老高私下对我讲他几乎一夜无眠。
下午到客栈时大兵脱光了上衣躺床上,很快浑身刺痒,摸出一串肿疱,老高判断是被跳骚咬了,他和大兵到客栈下方十几米处支帐篷,我们懒得支帐的把被褥卷地下,钻睡袋住床堑。我们给向导和马帮安排了客栈房间。夜黑刚欲睡,老高听得帐外有悉悉索索声音,惊叫:“干什么的。”回应是向导和另一左上背凸起骨头的瘦高马夫。向导讲是嫌屋里憋闷,到户外睡,只铺一席,合衣缩在老高、大兵帐篷石头旁。老高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啥要淋着露水跑这儿来缩着。而且向导还问老高是否是和老方在一起——其实老高、大兵各自睡自己的帐篷,而且向导一路打听老方是干什么的,打听大家是不是都特有钱,而且那个瘦长马夫一路上总询问我们的装备都是什么价钱,并索要登山杖头灯之类,而且我们全都喝了不少酒,而且五天奔袭我们全都累得倒地即着……
第八天到亚丁景区附近与向导马帮结账分手后,几个队员都说少了登山杖头灯之类……
几件小事都有方某主观臆断色彩,但却并不过敏地指向一个道理:人不能忘乎所以,既不能得意忘形,也不能信口胡喷,因为,见色起意见财生劫往往就是一念之间,危险也在这一念之间。
人可以装B却不能牛B,人一牛B就变傻B。
本文发布在《亚布力视点》十一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