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媒用稿)
青春期小说的内在主线都是什么理想现实的冲突搏斗;外在主线是一个爱情故事,李师江的小说《中文系》高度匹配——师师想泡唐堤,不好意思,让哥们儿凯子从中做戏,不过后来交接仪式没弄好,凯子把师师直接戏走了。。。然后跟亲情友情搞成一团,最后的点题是主人公们恍然大悟或者追悔莫及云云。以上是纵线,横切面是大学中文系的生活主调,理想主义的一塌糊涂,并且以流氓叙事展开。不过说真的手淫和翘课写的有点儿多。
如果刚离开学校,其实我们都不想写这段儿,李师江离开十多年了才动笔。他的处女作《逍遥游》是愤青路线,尖新方面和他更早的随笔集《畜生级男人》一个品相,简单粗暴、返璞归真、相当过瘾;后来的《福寿春》风格隐忍、通情达理,愤怒都显得平静;但是这回《中文系》又返回去了。。。等于从塞林格转型为提前衰老现在又出幼齿了,所以其实我也看不清楚这是什么打法。不过实际上拳拳到肉,因为写的真他娘的大胆。于是这也是我喜欢他小说的理由,完全尊重自己的记忆、体验和表达方式,将一股子男性活力注入汉语言的根系血脉之中。虽然有人说文章中的青春气要不得,但我想这不是什么坏事儿,我觉得《中文系》算是一部诚意之作,也许用这个词不合适,但真的,它很可爱。
李师江70年代生人,在中文系混的时候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理想逐渐淡化、物质大行其道的时候。。。而这个傻逼愤青系又是最容易产生理想主义、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甚至什么主义都没有的好高骛远者们最后一块儿文艺分子自摸的处女地,于是大家都比较纠结且多是无聊人士。在理想和现实的的腹地、夹缝中抱怨、愤怒、喋喋不休、神经病复发,其实很多人都是自我厌恶的。并且这个自我厌恶其实恰恰是逃离真实的一种状态。
所以我想我能理解他写的那个中文系还有青春呀,完完整整,甚至全部。虽然我上中文系的时候已经是非典之后了。他们当年那点儿惯唱大风雅爱悲歌光芒万丈精气四射的气质我们已经荡然无存,而且最关键的是,谁还他妈的读诗呀,海子当年让火车轰隆隆压过去之后,他的那句“得到的尚未得到,丧失的已经丧失” 宛如一根鞭子,抽着90年代发情的发懵的发疯的青年男女们奔向浪漫、热情和悲伤,好像所有人都想和这个世界谈谈。而这个愿望说真的,被这个崭新的世纪已经冲刷好几轮了,不过还是剩了点儿渣滓。
所以有时我想,一个好的记忆力比什么都好,其实我们也经历了那些,虽然不如上个世纪痛切,但有些是高度雷同的,比如看他的小说里写有人要死要活,我就想当初我中文系的时候还真是有人死了。大一军训的时候系里死了个男同学,哮喘;后来一个学期还没过完,又有个女同学从宿舍楼顶飞下来了。。。所以当时我就想,中文系的男的都体弱;女的都不要命、莫名惆怅、思绪万千,谁摊上谁累。这个大约就是文学女青年以及剩女的雏形吧。
而且和小说更像的是,我们男女互相之间谁也看不上谁,很少自我消化;而且不光互相看不上,互相之外也看不上。比如我们看不起艺术系的,私下里断言他们只会接活儿和堕胎;看不起学什么计算机的,说白了就是美国设在北京的人才粗加工基地,毕了业还不都倒硅谷去打工吗;还有什么数学系的女生最没劲了,感觉他们的平均趣味只有傻逼正合适,于是可以预感他们将来都会跟傻逼结婚,如果他们结婚的话。还有管理系的也很麻烦,獐头鼠目、唾沫横飞,一天到晚就都爱当学生会干部,永远日理万机,一个个都感觉是我姑妈。。。
上面这些也许是因为他写到了所以我想起了。而除此之外说真的,有些人的名字我都快忘掉了,而那些没有忘掉的,我也怀疑是不是真有其人。。。现在说这个有点儿可悲,因为毕业几年,好像我只有一个朋友联系的比较多。因为当时我们偶尔一块儿抽烟,经常在校园的某个犄角,跟放风差不多,我们都喜欢用力的踩灭烟头,烟是在校外小摊上买的,几块钱,大家不到20岁。后来这个朋友去做媒体,我们也有点儿交集,大致如此。不过最近几回见面都觉得他身心俱疲,我希望他快点儿辞掉算了,哎,同学一场。而其他的人,谁知道再做什么呢,说实话也不关心。也许很多年之后的什么同学会我们还会碰碰,到时候会忙于吹牛逼和搞破鞋吧。
这个叫我想起有一次看王小峰博客里贴了很多同学聚会的照片。男的下半身全是啤酒肚,乏善可陈,应该都混出来了;女的,就说是当初的系花,现在也只能用风韵犹存形容。而且互相都还在拼命藏住自己的底牌。有点儿可悲。
我再说点儿正经的,其实《中文系》逼真的零度写作,琐碎的残酷现实,极致的生活细节都使阅读过程中出现历历在目的影像感。而且小说强烈自嘲的言语反讽、自我与他人的情景反讽、甚至作者的真实记忆与叙述主人公的实存状态之间的命运反讽,都让小说中的青春期在真真假假之间被反复敲打、勘探、变异和延续,而且这其中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游离,将抽象的青春寓言揉碎在高度同质化的现实世界之中。
李师江自己也说——其实一部小说,从社会意义上可以得到无数种解释和评价;但其实从艺术上,只有一种,就是感觉。我想也是这样的,因而除此之外的更多更深的哲理,其实对一般读者来讲根本就是扯淡。真的,小说就是要好读,别故意搞的很抽象然后说读者的高度不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准,尤其不要拿完美说事儿,我想李师江其实还不如郭敬明的读本打造的油光蹭亮,因为郭是商业,且,完美的从来只是商业,而小说是艺术,艺术要的是个性,不怕你有所短就怕你没所长。这个就跟里面的三个主人公一样,毛病不少但是非常唯一。
说到这个《中文系》最后的结局是,李师江给里面的师师写了一首诗——
此生我必须努力
只因吹过的牛逼。
我觉得这个太好了,干净给力,宛如处子。
其实青春期小说通常有两种结局,朱文《弟弟的演奏》我觉得是另一种。他写道——我一瘸一拐地去了火车站买了当场票,一刻不停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火车颠簸完了以后,我又坐上汽车。下了汽车以后,我又上了船。上了岸以后,我就开始步行。就这样,我终于到了家。我抖擞起精神敲了敲门,我有好久没有回老家了,心情自然有些激动。开门的是我满头白发的父亲,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副老花眼镜。我对他说,爸爸,我今天阳萎了。我萎掉了。对,我是这么说的,我是想告诉父亲,我终于萎掉了,我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过我现实的生活了。
其实这种结局比《中文系》更加酸楚,当然也可以说是种满足。因为青春期,也不过就是一场洪水猛兽,最终卷走热病以及颓废呀这些多此一举的气质,于是挥霍殆尽之后我们就真的痊愈了。因为再也没有了。没有了,也许就更沉实了。
其实这两种落笔都好,我觉得最烂的一种是说什么青春无悔。因为当初我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寻找自我,确认自我,经历了那么多的孤独,游荡和折磨。。。然后再说什么无悔,其实悲伤的有点儿矫情了。而且任何回忆怀旧呀其实都不是为了反思,而是要记得以及给现实一个答案。因为青春真好,并非虚耗。只是人生更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