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傅天琳获奖诗集《柠檬叶子》诗会记实并感言

徐晓

一

11月2日下午2时后，我参加了北碚区的金果园内举办傅天琳获奖诗集《柠檬叶子》诗会。通知我的是朱小茵，北碚有专车来接我们。坐在我旁边的是重师的张育仁教授，前面的是李北陵。我和张一路针砭时弊，嬉笑怒骂50多分钟后，到了北碚。没有进北碚城，车直接开去了金果园。

金果园内沿山步道是蔓延的葡萄枝的长廊，漫山枝头飘着印有“柠檬叶子”字样的黄色丝带和傅天琳的诗歌。我们刚下车，就看见了傅天琳，她热情的与我们每一个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握手。我和张、李几个抓紧时间与她合影照相。傅天琳身穿黑色外套，脖子上系条围巾，她身体已然发福，温柔敦厚，笑容可掬。很快她又去招呼其他人了。会场就在葡萄架下，临时搭建了讲台，讲台背面是一面大的背景图，有“柠檬黄了”几个大字，和图案的装饰。

今日的诗会是由北碚区宣传部和北碚文化馆共同举办的。为不久前摘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的著名诗人傅天琳举办诗会,是一次庆功会，也是一次文化名流聚集会。北碚区的党政要员与重庆市文化要员齐集于此，我知道的有吕进、李元胜、谭小竹等人。市作协党组书记王明凯讲话，并作了一首所谓羊羔题诗歌“柠檬为什么黄了”，用调侃的诗句褒扬了傅的诗歌成就。区政府现场授予傅天琳为北碚文化形象代言人的称号。

     官员讲话后，是今日诗歌会的主人傅天琳讲话。 金果园是傅天琳曾经工作19年的地方，也是她梦寐以求想要回来的地方。她用重庆话说，“北碚是我的家，我的家里有金果园，有文化馆……正因为是家，让我这个已过花甲的人还任性的撒娇说非要在金果园的野坡坡上搞这次活动，来了后看到搭的台子、看到后面的背板，我没有想到会搞的这么隆重。我以为在豪华的场馆办会花很多钱，以为在这样的野坡坡上办不花钱，是自己太无知了，其实这样更麻烦，又要搭棚又要搭台。当然，这也让我真正知道了北碚是一个为诗歌搭台，为文化开道的区。”

“这次让我当北碚文化形象代言人，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你们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们叫我回北碚，没有车我就跑步回来。”人们对傅天琳的真情流露抱以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傅天琳讲一个故事，事实上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她自己。她把自己半夜起来劳动与人竞争的经历用诗歌来加以表现：“别吵醒伙伴床边的锄头，别惊动伙伴梦里的春秋……”这也是诗会的开始。傅天琳朗诵后，傅老师的发烧友们激情登台，他们诵读着傅天琳创作的一首首美丽诗篇。在2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在场的人们都沉浸在诗歌的海洋里。

我并没有在现场听完诗友们的诗歌朗诵，听了傅天琳感言和诗朗诵后，我就和张教授一起离开会场，漫步去了山上。这条路沿着果园一直蜿蜒到了山顶，我们走了不到一半又往回走。遇上了蓝秘与刘姓编辑，又走了一会，回到现场。刚赶上傅与她当年的果场姐妹一起登台演唱当年的歌曲。

这一群所谓知青都是当年各重点中学的高材生，因为家庭出身的缘故被下放到了这里。傅因为诗歌写作后来被调去了北碚文化馆。其他姊妹们继续在这里劳动生活，如今早已退休。不管你爱也好，厌也好，她们的人生注定与果园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在晚上的聚会中，这一群老姐妹也是全场的中心，不断有人去她们那一桌敬酒。时而传来欢呼声，高潮处她们又都唱起了当年的劳动歌曲。其情其景令人感动。

二

探讨一下傅天琳的柠檬为什么黄了是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当天重庆作协党组书记王明凯作了所谓羊羔体诗歌来谈这个话题。北碚金果园无疑是她成长的土壤。或者说这里的山水，这里的土壤，这里的风土人情共同滋养了她。

傅天琳15岁就来到了果园，她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其他人估计大都如此。用她自己的话说：“果园很封闭，又没书读，1980年我外调出来以前，都不太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写诗就是因为有话想说，诗歌是我向这个世界倾诉烦恼的唯一方式。”

写诗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向这个世界倾述的唯一方式。可以想象傅当年的生活，与其他所谓知识青年的生活并没有多大不同。都是物质与精神生活的双重贫困。绝大多数的知青都非常苦闷，他们发泄痛苦的方式多种多样，选择写诗的不是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不能不说她的眼光独到。

19年的果园经历荒废了傅的全部青春，但给她留下了果园诗人的称号。从这个角度来看，傅的青春可以无悔了。看看她身边的那一群老姐妹，她们有悔还是无悔？这不是她们能够选择的问题，文革结束时，据统计，全国下乡知青总数累计已达1700万人。傅比文革时期的知青还要早，她是1961年就到了农村，她们那一代人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时代的祭品。傅天琳希望通过诗歌来倾述苦闷，但在她的早期作品里，我看不出一点那个时代物质的极端贫乏，以及人们遭受政治折磨的苦闷。相反，我看到了果园的美丽，果农们劳动的欢乐，即使她不是主观故意，但无意中充当了粉饰太平的角色。 与饥饿年代杨朔写的《荔枝蜜》达到的效果没有什么两样。

其实我更喜欢她晚年的作品《老姐妹的手》《断了》等关注现实生活的作品。她没有当年的粉饰太平，而是直面现实，对当年一起生活劳动的老姐妹的不公正命运发出了自己的追问。当年的老姐妹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但在一个下午，就被区区两万块钱买断了。什么叫买断？这是赤裸裸的巧取豪夺！是草菅人命！朱主政的几年，抓大放小，数以千百万计的工人就这样被各种名义给买断了。买断了他们的人生，他们对共和国的贡献。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是生活最艰难的一个群体。改革开放成就斐然，但许多的成就是建立在工人群体的牺牲上的。共和国最亏欠的恰恰是这个国家的脊梁和主人！

我在去年的一个女作家的一个集会上就听过傅天琳朗诵的《买断》。当时我就非常振奋，好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直面现实的好诗了。可惜，这样的好作品在她的诗歌中不占主流。虽然她的诗歌也有较为凝重的感悟诗，如《结束与诞生》《六片落叶》等，以较为散文化的语言来揭示现代人的困境，对人生、社会以及生命的思考。但她的诗歌更多的是母爱诗、儿童诗及爱情诗。

　经过了30多年的诗歌创作后，傅天琳的柠檬终于黄了。她以《柠檬叶子》诗歌集获得了今年的鲁迅文学奖。正如她自己说：“漫山桃红李白, 而我一往情深地偏爱柠檬。它永远痛苦的内心是我生命的本质, 却在秋日反射出橙色的甜蜜回光。那宁静的充满祈愿的姿态, 应该就是我的诗。”

“做人做诗, 我都从来没有挺拔过, 从来没有折断过。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永远的果树的方式。果树在它的生活中会有数不清的闪电和狂风, 它的反抗不是掷还闪电, 而是绝不屈服地把一切遭遇化为自己的果实。”  

傅天琳为自己，也为重庆的文学界竖立起了一个新的高度。她对于诗歌的热爱，对于创作的执著和坚守，对于生活的包容和大爱，她的为人的朴实和宽厚，处事的低调和从容，都值得我学习。

2010-11-4 23：18

附：

　柠檬黄了

　　请谅解啊，只是娓娓道来的黄

 

　　黄得没有气概，没有穿透力

　　不热闹，只有温馨

　　请激励它，给它光芒，给它手

　　它正怯怯地凑近最小的枝头

 

　　它就这样黄了，黄中带绿

　　淡泊，安静。这种调子合适居家

　　柠檬的家结在浓荫之下

　　用园艺学的话讲：坐果于内堂

 

　　它躲在六十毫米居室里饮用月华

　　饮用干净的雨水

　　把一切喧嚣挡在门外

　　穿着简练，不懂环佩叮当

　　思想的翼悄悄振动

　　一层薄薄的油脂溢出毛孔

　　那是它滚沸的爱在痛苦中煎熬

　　它终将以从容的节奏燃烧和熄灭

　　哦，柠檬

 

　　这无疑是果林中最具韧性的树种

　　从来没有挺拔过

　　素来没有折断过

　　当天空集合暴怒的钢铁云团

　　它的对抗不是掷还闪电，而是

　　百折不挠地

　　把一切遭遇化为果实

 

　　当初，柠檬黄了

　　满身的泪就要涌出来

　　如许了不起啊

　　请祝愿它，把篮子把采摘的手给它

　　它仍然不露痕迹地微笑着

　　内心像大海一样涩，一样苦，一样满

 

　　没有比时间更公正的礼物

　　金秋，全部的金秋，柠檬跋山涉水

　　到哪里去找一个金字一个甜字

　　也配叫成果？也配叫收成？人世间

　　尚有一种酸死人迷死人的滋味

　　叫寂寞

 

　　而柠檬从不诉苦

　　不自贱，不迎合，不张灯结彩

　　不自怨自艾。它满身劫数

　　一生拒绝转化为糖

　　一生带着殉道者的骨血和青草的芬芳

 

　　就这样柠檬黄了

　　一枚带蒂的玉

　　以祈愿的姿势一步步濒临天堂

　　它娓娓道来的黄，绵绵速决的黄

　　拥有自己的审美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