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隙琐记(四)
第一夜,我实在不想说我过的如何。因为身体本身的疼痛,也因为在医院的走廊住了一宿,也因为午夜恐怖的哭声。但是,短暂的住院生活,还是有一些人和事在脑海萦回,挥之不去,这不能赶走的记忆就凑成了下面的文字。
我的床对面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年纪。我住进去的时候,听见他自己讲,下午准备办出院手续。可是,后来他一直没有出院,甚至我出院的时候,也不见他想出院的迹象。
原来,他是工伤住院。做工的时候,不小心让皮带伤了手指,同时也扭伤了肩部,诊断结果是小手指骨折。医生为他做了手术,上了钢钉。每天的治疗就是要换药,肩部的频谱理疗。他的最大爱好之一就是看电视。遥控器始终抓在手上,不断地变换他想看的节目。他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把音量开得很大。第一天下午,我实在困得很。老婆在一旁对他说,你把电视声音小点吧,他昨晚一夜疼得没有休息。后来,我听见电视声音果然小了很多。
后来,我身体渐渐好起来。也能侧身看电视了,也就随着这位病友打发时光,正好也可弥补平时不看的电视。现在,想起来的就有《李小龙传奇》《隋唐英雄传》《插翅难逃》《爱有多深》等。其中,反映抗战的《杀虎口》情节惊险,故事感人。
感谢这位病友,使我的精神生活丰富多彩。
里面住的一位是腿伤的中年病友,一位也是腰部毛病的青年病友。腿部疾病的是因为开摩托车受伤,右腿骨头可能被撞断了。我进去的第二天,医生为他做了手术,那时是上午九点多,到了中午才结束。比较严重的那种,我想。因为手术完成后被推进来时,人事不省。他妻子说的是四川或者重庆话,声音甜美动听,因为可能是那边的人,所以长得不算丑,但是,有点富态。总是喜欢穿一身黑色衣服。
腰部疾病的那位,身体结实,微胖。每天午饭和晚饭都在床上吃,并且年轻妻子给他在床上支起了一块木板(其实是特制的病床,供不能下床的病人使用的)。这位病友的妻子很年轻,圆脸,长发。总喜欢穿着牛仔裤,高跟鞋。走路的时候,发出“得得得得”的声响,很有韵律,很有精神。
最让我难忘的是,我有几晚夜起上洗手间时,都发现他们的一边,是一张临时花十元租借来行军床,上面酣睡着他们的妻子。在十楼的骨科病区,我很感动所看见的这一幕。
感谢这两位病友,他们也是我住院生活的一部分,从他们身上我看见了人性的光辉,见证了生命的美好,领悟了爱的力量。
还有几个年轻美丽的护士,阿欢和阿清是比较活泼开朗,贤淑健谈的。特别是阿欢,这个自称是来自江西的女孩,眉清目秀,身材适中,工作才不到一年,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天下午,我刚好能下地走路了,很想找个地方照照太阳。我的房间背阳,整日难得见阳光,我像个囚犯一样,渴望在阳光的沐浴里尽情享受哪怕几分钟。于是,从楼道的西部走到东部,哪里寻觅得见一丝阳光的影子。我悻悻地回到病房,就在这时,阿欢过来给对面的病人做理疗。
“你在外面走来走去,看什么呢?”
“我想晒太阳,人快发霉了。”
“哦,那边楼梯过去,就能看见阳光了。”她一面说,一面指给我看。
“好,谢谢你!”我于是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走到楼梯那里,推开一扇紧闭的小门,果然,一缕阳光射进楼道里。我面对这强烈的光芒,好不兴奋!可是,我突然发现,在我左侧前面的楼梯台阶上,一个男人背对着我也在享受香烟的滋味,那种劣质烟的味道很呛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吸进了一口飘过来的刺鼻的烟味。我赶紧离开,心情沮丧得很。
“你怎么就回来了?”还是阿欢的声音,她推着医疗车。
“我人不很舒服,不能久站。”我信口撒了个谎,我不想坏了那个男子的好事。我想,如果我说有人在那里抽烟,阿欢或许会去制止那个人的行为吧。
阿清是一个来自荆州职业学院的见习生,身材高挑,每次打针、护理都很细心。第一次,她给我打点滴时,可能是过于紧张,针扎进去了却不回血,她的眼瞪得大大的。
“不要紧,慢慢挑吧!”我安慰这位实习生。
听到我这样说,她可能更加紧张了。一旁的老师看见还是不成功,就让她放手,站到一边。那个老师很快帮她完成了扎针任务。
“不好意思。”阿清腼腆地说了一句。
我每天要滴的甘露醇药剂,一袋250毫升的药水必须分两次滴完。阿清怕我睡着,经常过来看药水是否到一半的位置了。我很感动。有一次,药水挂的特别高,我从下面看上去根本看不准确。就按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走过来的又是阿清。
“有事吗?”
“要换药水了。”
“还没有到一半呢,你看!”她指着药水红色划线位置,“还不到这里,再等一会儿。”
“麻烦你了。”
“不麻烦。”
吃午饭的时候,丈母娘坐在一旁先吃。我的药水还没有滴完。阿清来给对面的小伙子换药,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与她一般高的实习生,来自南昌大学的。丈母娘说,
“你们两个都长得高挑,一般高啊!”
“来比比。”阿清于是拉身旁的实习生,认真地站好,还不忘抬头挺胸呢。我也侧身望了一眼,惊诧地想,她们真的好比一对孪生姐妹!
我要感谢这些白衣天使,她们使我的住院生活多了一份精彩,一些难忘的记忆,透过她们,我发现了生活的美好,情愫的真挚,人性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