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学哲
1969年3月终生难忘!
乘坐红色大客与家人面对欢送的人群,小小的我是那么的兴奋。以为父母做了什么惊天大事,以至让这么多人为我们敲锣打鼓。
车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在了一个小村庄。大人们忙着卸东西,孩子们则用茫然的目光注视着这陌生的世界。
晚上,我家被安排在一户孤寡老人家住下了。这时我才知我们将永远离开沈阳,并将永远扎根在此 。
天亮了 ,院里挤满了小孩,原来他们在从我家带来的花生皮中找花生 。
妈妈告诉我:“孩子,农村没有吃的,他们是饿的”。
(1)
刚到农村没有口粮,下放户每月都得到十里开外的公社领粮。每到这一天也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因为可以坐着马车溜达,妈妈还给我买糖吃。这一天也是我十常盼望的一天,就这样盼着一晃就盼到了开春。
爸爸原是个工人,对农活一壳不通。无奈四处奔走想着找份工作,家里只留下了我和妈妈。口粮仅仅供应到开春,我家断粮了。
于是我妈只好领着我到地里找吃的,当时我还能记住几样野菜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有灰菜.回家后从房东大爷家借些磨细了的糠粉活着灰菜贴饼吃.吃完没几天,脸肿得那么老高,好几天下不去.这是我打记事后记得最深的一次经历,使我终生难忘.
爸爸是个能人,现在想起来仍令我十分佩服.当时我爸才30周岁,但在我心里他是那么的高大.奔走大半年终于在公社拖拉机站找了份工作,前提是把所有机器修理好.听爸爸讲,机器早就被砸坏了.修起来十分费劲,但为了这份难找的工作,必须将机器修好.
于是我爸奔走于工厂与沈阳之间整整数月之久,终于修好了机器,重新走上了工人的行列.
(2)
三口之家一份工作,当时不管在何地生活都是不错的。我家也一下从地狱重回了人间,九违的笑容也重新浮现在全家人的脸上。
一年后,下乡安置费也给到了各户手里。我家花了400元在村中央买了一处草房:前后有地、院里还有棵杏树。紧挨着院东是个沙地,好大好大,每天我与邻里小孩在沙地里从早玩到晚,玩个不停。
我家住的地方叫北长岗子是个小村,离公社十里路。爸爸每天走着上下班,很是辛苦。每到农忙我爸就跟着拖拉机下到各大队耕地,这时爸爸就带上我,因为大队管吃的。吃完饭,我就坐在拖拉机里跟着耕地很是好玩。
爸爸生性善交,这跟朝鲜族的民族个性不无关联。有时下班累了就跟村里的干部或站里的朋友喝上几盅,但花钱的肯定是我爸,就因这也交下了不少朋友。
72年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家从北长岗子搬到了公社所在地刘南,这一年开春我也上学了。
(3)
1972年3月25日,我正在上课,耿老师将我叫到外边告诉我:“你有妹妹了”。当时我兴奋得不得了,因为这意味着我当哥哥了,同时也意味着我又多了份责任感。
从此,小小的我每到闲时后背总是多一张笑脸,那就是我可爱的妹妹。她伴着我渡过了美好的童年!
每到放学,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抱起妹妹亲个不够。要知道在农村一个孩子是多么的孤单,看着别人家好几个孩子叫哥叫妹的当时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我盼哪盼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也有了个妹妹。
我背着她到处走,闲着背、玩着背、到同学家写作业也忘不了背着她一起去。
就这样背着,一直背到她觉得不好意思的那一天。
(4)
在刘南我们共搬了三次家:头一次搬到老刘家、第二次老暴家、第三次搬到了拖拉机站院里。
每般到一处房东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刘家:我管房东叫爷爷。刘爷爷老实厚道,待人诚恳朴实,我家没少给人家添麻烦。爸爸在站里上班,家里很多活都是刘爷爷家帮干的。老暴家是年轻夫妇:干净利落。和我父母很是和得来,有事没事两家在一起吃一顿。有好吃的也不忘互相送一些,感情处得是那么的真挚。
第三次搬家,是站里照顾。要知道60元一年房租在农村是多大的一笔开销,所以爸爸就跟站里的刘书记提了一回,没想到站里很快就给解决了。
在拖拉机站,我家一直住到了1976年。
(5)
1976年,多灾多难的一年!
唐山地震、伟人相继去世、妖人作孽。
一切的一切都集中在了这一年。
就这一年,我知道了什么叫电视,是学校组织学生收看毛主席追悼大会。
无知封建的农民禁止所有人穿红戴绿,仿佛皇上去世一般 会场一片哭声,有许多年迈的老人甚至哭昏了过去,可见毛主席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
当看到首都少先队员的穿着,校长又重新让我们戴起了红领巾。
这一年的9月,我又经历了一次搬家。而且走的很远,很远。
(6)
由于语言不通,加之习惯不同,由沈阳来的200户朝鲜族始终没停止上访,我母亲也是其中一员。
每到进城上访,家里就扔下我们兄妹俩,其中的苦感可想而知。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是党的民族政策好,政府给我们安置到了苏家屯。
搬家的这一天,拖拉机站特意出了台车,一直给我们送到了新家。
临走面对曾朝夕相处的同事,我爸哭得泪留满面。这时,我爸已调到了城里,站里的同事与我爸彼此间依然充满着感情,尽管彼此间已分别有年。
(7)
换了个环境,如同换了个世界。
换种语言就等同于换了种思维。
一切都得从头做起。
由于多年不用本族语言,说起话来是那么的笨拙,以至闹出了不少笑话。
有一次,我妈让我到邻居家借锹。我说的“借”楞是没让人家听明白,后来我才知朝语的“借”有两种说法:借东西和借钱不一样。
还有朝族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与汉族截然不同。
朝族今天有酒今天乐,汉族从来不花额外的钱;朝族关己有余特爱管他人闲事,汉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因此,初到新地我家在别人眼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都说我家是朝族堆儿里的汉族人!
(8)
我妈见被别人冷落了的我,十分伤心。对到底上汉族学校还是朝族学校犹豫不决。
一天,妈妈对我说:“孩子,还是上汉族学校吧”。我知道妈妈是觉得上汉族学校对我来讲更习惯一些,而且能保持住我原有的成绩,对今后更为有利。
但从不服输的我坚决不同意。
我决定就上朝族学校,而且一定要做出个样来让大家看看。
起初,很累。上课听个半懂,下课还看不明白。
班主任姓朴,对我很好,他知道我有很多消化不了的东西。下课后,就不厌其烦地给我讲。他知道我不是个苯孩子,只是由于语言、文字的障碍,影响了我的进程。
每到考试时,他就在旁边给我当翻译。我也很争气,每次考试总是班里第一。
人们的印象终于变了,都知道村里来了个聪明的孩子。
(9)
朝文由拼音组成,字数是有限的。
我就一个字一个字的认,不出半年我再也不用老师帮忙了。
这样一晃就到了77年的升学考试。
这一天,先考的数学。因为是班主任,朴老师不能监考,他就在教室外走来走去。当我步出教室,他头一句就问我:“应用题答案”,我说:“6小时”。老师一下将我抱起,兴奋得不得了。当时我不知道,这道题全区只有两人答对,其中就有我一个。朴老师以他多年从教的经验觉得该题出得太难了,小学生很少有能会答的,没想到让我答出来了,我给他争了气。
这样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沈阳市朝鲜族第二中学。
(10)
学校在苏家屯,离家40多里路所以只能住校。
住宿生都来自农村,一个屋住5人,按年级分的,基本上同年级住一起。
临来学校家家给孩子带了些咸菜和米,怕我们饿着。我爸特意给我打了个箱子,还带把锁,我就将带来的东西锁在了箱里。
由于食堂伙食油水少饿得快,夜里我们就到校外拣些树枝升炉子做饭吃。大家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各种咸菜,围在一起,很是热闹。
周六住宿生半天课可回家,同村的孩子一起走。
一路上就盼着马车经过,好搭个脚。但越盼越不见影,就这样一路走着到家时也有晚上6、7点钟了。
每到这一天,我总不忘将省下的零花钱买些糖果带到家里给妹妹吃。
同样,每到此时妹妹也忘不了在家里等着哥哥的到来。
(11)
她长高了,也懂事了。
这一年她5岁,就读于我念过的朝小学前班。
离开哥哥的她也知道自己走着上学了,放学后还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很令妈妈开心。
由于两地生活,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很是辛苦。
看着妈妈劳累的身影,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恨不得马上长大以尽我的一份责任。
所以,回家后我尽量多干些活以帮妈妈减轻一些负担。
一年尚短何况一日。
我偷偷留下妈妈给我的零花钱,重新踏上了返校的路程。
(12)
高分入校,我当上了班长,从此也多了份自信。
在班里以至年级,我也是拔尖的,唯一影响我的就是朝文。我也没什么办法,字能认就不错了。
巧得很初一班主任也姓朴,家在外地也住宿。
听说78年恢复高考,他也在准备着功课。
每天晚上他就将我们住宿生召集在一起,边给我们出题边复习着他的功课。
现在想来,我能有今天也得益于他的关心与照顾。因为当时的学习风气并不浓,是他超前的意识帮了我们,使我们受他影响也重视起了学习。
每天放学前他总是给我们出道题,谁做对了才让回家。每到此时,我总是第一个走出教室,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功夫不负有心人,朴老师终于在78年高考中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开原朝鲜族师范学校。
我们所有同学都为他感到自豪。
他是一个好老师,我永远忘不了他!
(13)
78年7月,初二以成绩为准将我们为分快、中、慢三个班。
我被分在了快班,并又一次被选为班长。
这一年学校组织数学竞赛,我拿了第一名,市统考在年级也名列前矛。
这样的成绩在我们村所有学生中是独一无二的。
放假回家看着装满书包的奖品,妈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也实实在在出了一口多年憋在心里的恶气,因为我为家人在村里人面前争了光。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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