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1日,成都机场断电造成航班延误,记者乘坐的前往昆明的飞机也延误一小时,或许是巧合,本次关于昆明报业市场的采访与成都有着颇大关系。
2000年前,诸葛亮入滇,对孟获“七擒七纵”,以战促和,千古流传;10年前,成都报人携资本进春城,“吹皱一池春水”,激起昆明报战十年。
昆明作为中国报业十大战场之一,既有群雄并起的盲目混战,也有争夺老大的战略会战,还有韬光养晦的品牌暗战。从1999年到2009年,昆明报人的理想、智慧和战术,为城市报业竞争史留下悲壮一笔。
第一章
都市报兴 群雄逐鹿
这一场“战争”,从1999年《成都商报》注资600万元合办《云南信息报》开始,至2003年《成都商报》撤资结束。5年时间里,曾经只有《春城晚报》一枝独秀的昆明报业市场可谓群雄并起,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都市类综合日报高达9张。
2008年,《传媒》回顾传媒改革三十年中国报业发展历程时,将1980~1995年划分为晚报崛起阶段。自1978年12月财政部特批了《人民日报》等首都数家新闻单位联合要求试行“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的报告后,中国报业迎来发展的第一个春天,纷纷复刊、创刊的晚报作为省市党报的“第一个儿子”,取得迅速发展,成为中国报业市场第一阶段的硕果。从1980年起,一度停刊的《北京晚报》、《羊城晚报》和《新民晚报》相继复刊。1989年,全国有晚报38家,1990年44家,1992年66家,1993年增至100家,形成全国晚报百舸争流的发展态势。1993年元旦,《安徽日报》创办的子报《新安晚报》,成为国家新闻出版署批准的最后一家省级晚报。
由于党报的“特殊使命”,党报在面对改革时仍不能放开走进市场,而晚报按照市场的路子大胆探索,以面向市民的“面孔”赢得了市民的喜爱,加上同城没有太多竞争者,拥有广告话语权,发行量和广告收入节节攀升,甚至每年以几近翻番的速度增长。《春城晚报》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家创刊的晚报,作为日报的晚刊、党报的补充、茶余饭后的消遣,风光无限,以副刊优势和主打社会新闻赢得读者和市场,被誉为云南人离不开的“米线”。有人曾这么描述:1987年,每天下午3点到6点,昆明街头会出现两列长队,一队在取牛奶,一队在取晚报。《春城晚报》如全国其他晚报一样,成为日报社的经济支柱,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平稳发展,从4开4版、4开8版、4开16版、4开24版不断地扩版,增加广告收入,积累品牌。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报纸市场化进程加快,在垄断性市场背景和优厚的利润诱惑下,办报激情充斥着整个中国报业市场,《华西都市报》的诞生和成功,开启了中国“都市报时代”,并拉开了中国“报业大战”的序幕。
1995年1月1日,《华西都市报》在四川成都诞生,以城市民众为读者对象,为市民的生活办实事,打破了以前由《成都晚报》独占鳌头的局面,拉开了成都报业竞争的序幕,发行和广告增长迅速。1995年2月公开发行的《成都商报》在运作半年之后,创造性地学习和借鉴《华西都市报》的经验,改变原来着重经济报道的策略,走综合性市民报的路子,逐渐开始同《华西都市报》展开竞争。据统计,1997年1月,《成都商报》的发行量为22万份,《华西都市报》为26.5万份,两报广告收入达到1亿元左右,基本持平。至此,成都报业中市场化报纸的楚汉争霸愈演愈烈,在成都市场上拼杀得如火如荼。由于成都市地处内陆,经济文化发展水平有限,新闻资源、读者资源和广告资源有限,《成都商报》在其“借壳上市”后,采取资本输出的方式进行异地扩张,或和本地报纸合股,或独立创办报纸,同为西南地区的昆明颇具吸引力。
1998年,云南省国民生产总值为1793.9亿元,昆明市为547.9亿元。据2002年的第五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昆明总人口578.13万(包括居住半年以上的外来人口103万人),共有家庭户167.4万户,平均每个家庭户人口为3.05人;市区人口约200万。相对其他城市而言,昆明和成都的经济、文化交流较多,语言相似,文化认同感较强,尤其是1944年“川军入滇”抗战滇缅之事,时至今日仍为人怀念。同时,时任云南省委副书记、宣传部部长的王天玺重视新闻出版业的发展,提出要把云南省建设成民族文化大省战略,鼓励当地报纸虚心学习内地和沿海办报经验,支持引进先进的办报模式和管理人才,“云南应当办出在全国叫得响的报纸,让更多的人自觉地买报读报”。最为关键的是,当地报业市场尚未充分开发,根据广告额占GDP的1%~1.5%和报纸广告占总广告额25%的测算标准,理论上昆明1998年的广告市场总额应为5.48~8.22亿之间,报纸广告额为1.37~2.06亿之间,而实际上,,多年来稳居云南首位的《春城晚报》,1999年的广告收入为7000万元。
在这一背景下,以《成都商报》为代表的“川军”再次入滇,27位成熟报人,由《成都商报》郭平挂帅,斥资600万元,改造云南省计委所属的周报——《云南经济信息报》,改为综合性日报——《云南信息报》,进行报业市场的“攻城略地”。1999年3月29日,改造后的《云南信息报》正式面世,打响“昆明报战第一枪”。
没有宣战书,只有行动,发行、内容和广告三军各显身手,迅速打开当时封闭保守的昆明市场,因此,《云南信息报》当年广告收入在近8个月的时间内猛增到1000多万元,成为仅次于云南日报社的云南报业广告经营大户,《成都商报》在短短6个月时间里就收回了投资。
《云南信息报》的暂时成功,让业界人士意识到云南报业市场的巨大利润空间,尤其是在“传媒暴利论”的激进思想影响下,当年,云南原有的几份机关报在报业整顿的惶恐中惊醒过来,纷纷采取合作办报的方式,从省外引进资金、人才,一改原有的机关报面孔,走上了贴近市民的都市类报纸道路。
2000年,云南省残联下属的《生活新报》获得1000万注资后,前往成都招聘《华西都市报》副总编辑向先跃担任执行总编辑,除吸纳一批报业人才外,还招聘了300名发行人员。打出了昆明报业市场“有老大、无霸主”的宣言。与此同时,《东陆时报》也在成都网罗人才,招聘《华西都市报》一采编骨干担任副总编,并将在云南招聘的50余名采编人员带到成都学习。在新闻资源和读者资源上,《生活新报》推出“11万元重奖买意见”,请读者出谋划策;《都市时报》有奖征集新闻线索,并推出“投诉灵、反应灵、服务灵”,为读者排忧解难;《东陆时报》打出“时刻听从您的召唤”吸引读者;《云南信息报》加强了本地新闻的采访;《春城晚报》和《滇池晨报》也加大社会新闻和监督报道的采编力度,并于7月推出彩报。在记者采访中,昆明各大报业老总对2000年的新闻报道记忆最深的是《都市时报》“杨天勇犯罪集团劫车杀人案”的系列报道,大家一致认为:该报道不但精彩,而且是《都市时报》崛起的关键一役。
1999年1月18日,昆明日报社旗下《都市时报》由孙学敏担任总编辑,以20万元艰难起家,那一年《云南信息报》8个月广告收入突破千万,而《都市时报》总收入仅有387万元。不得已的情况下,《都市时报》当年年底改版,并于2000年春以0.2元的价格杀入零售市场,发行量从6000份跃升到10万份,但2000年秋因省委宣传部统一零售价格至0.5元,以零售为主的《都市时报》到了生死关头。但2000年8月《都市时报》获得震惊全国的“杨天勇犯罪集团劫车杀人案”独家报道权,由孙学敏亲自操刀,秘密采访,采写《杨天勇犯罪集团覆灭纪实》,成为时报危难之际的“还魂丹”。据《都市时报》现任总编辑介绍,《杨天勇犯罪集团覆灭纪实》连载一个多月,吸引了大批读者,甚至很多读者每天守在报摊上买报,一份报纸能卖5元钱发行量因此报道而增加了4万。
在新闻资源和读者资源上,各家报社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增加了昆明报纸新闻的力度和锐气,工作、会议报道渐渐让位于社会新闻、批评报道,但任何事物都是“双刃剑”,虚假新闻、低俗新闻也随之充斥着几大报纸版面,甚至有报纸在2001年中美南海撞机事件爆发后,有“中美要开战啦”的报道。各报色情、凶杀暴力等事件的炒作也不绝于目,目的在于吸引读者,增加发行量,提高影响力。在此期间,曾经在全国名噪一时的昆明报业价格战不能不提。
2000年4月6日,《都市时报》以0.2元的零售价格进入市场,发行量陡增,并于6月6日举行首次发行量公证大会进行造势。据《都市时报》6月7日的报道,昆明市公证处对《都市时报》6月5日至6月6日的发行步骤进行了全程现场监督,确认实际发行量为104143份。《都市时报》同时承诺将不定期地公证发行量,称“让读者和广告商明明白白消费”。“一石惊起千层浪”,《春城晚报》、《生活新报》纷纷予以反击。6月8日,《春城晚报》在报眼发表消息称“本报发行量稳居全省都市类报纸首位”,并援引权威部门的调查说,目前省内都市类报纸有六七张之多,日发行量30多万份,其中“本报占总量的一半以上”,意思是《春城晚报》的发行量比《都市时报》多5万份。同时,《春城晚报》从6月12日起连续刊登了4篇“昆明地区报业竞争透视”,解读昆明报业恶性竞争及带来的问题,其中是这么描述新办或改版的都市类报纸,“他们的目标是获取高额利润。为了封杀对手,有的报纸不顾成本低价倾销,甚至大批白送;有的乱炒热点,刊登虚假新闻;为了争夺广告市场,发行量不大却吹嘘第一”。6月13日,《都市时报》刊出《发行量: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广告用户来信反击,称“若晚报发行量15万份,那么《都市时报》公证了10万份,剩下的四五种报纸就只有5万份了”。正当《都市时报》和《春城晚报》因发行量问题而引发的舆论战如火如荼之时,《生活新报》用逐日公布开机印数的办法表明自己的立场:6月16日印数13.36万份,17日14.01万份,19日15.24万份,20日16.05万份,截至6月23日,印数已升至20.16万份。同时该报还公布印刷厂查询电话,并宣布改版,百日酬宾,每天12个对开版售价0.2元,广告价格也大幅度优惠。
一时间,昆明报纸的发行战越来越混乱,之前抢占市场的自办发行、订阅赠物、看报抽奖等策略到最后完全沦为低价发行,零售0.1元一份,批发给报贩0.05元,从而造成了报贩、读者购买废报纸卖到废品收购站赚钱的奇特现象。据了解,当时昆明报业市场上的报纸,印刷成本在1元以上,如此发行给“二次售卖”带来巨大的压力,因此在广告战场上厮杀得更加惨烈。据了解,当时个别报纸的整版广告报价10多万元,实收仅2000元,通栏广告只需广告主支付80元胶片钱,基本上等于白送。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昆明报纸在2000年的新闻、发行、广告等方面的惨烈激战,达到目的者欲“见好就收”,占下风者“力不从心”,但都不愿退出这场战争,于是,云南省委宣传部出面,针对发行和新闻内容方面约法五章,并统一报纸零售价格。与此同时,市场也发挥了“无形之手”的力量,恶战之后,一些实力较弱的报纸逐渐退出昆明报业市场。据了解,《东陆时报》以负债1600万元停刊,《民族时报》、《大众消费报》改为周报。之后的一年,2001年9月13日,云南日报报业集团成立,收编了《民族时报》,规范《云南经济日报》、《滇池晨报》的定位。在此后的3年时间里,昆明报业战场尚存四家——《春城晚报》、《都市时报》、《生活新报》、《云南信息报》,虽也曾剑拔弩张,但由于2000年的恶战大伤元气,基本在休养生息,伺机而动。其中,自2000年开始,《都市时报》作为一匹黑马,成为昆明报业市场的新秀;《生活新报》因资方问题,左冲右突,在摸索中前进;《云南信息报》内部矛盾开始显现,加上市场竞争激烈,没能乘势追击,《成都商报》于2003年撤出。
(待续)(原载于《传媒》杂志200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