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从事比较高等教育研究，自然涉及到对大学教师自身的研究，例如大学教师的职业压力研究。说实在的，我的这点研究上不了台面，只不过是对别人的研究做了点总结和写了点感受，应该亲自制作量表调查研究才是正道。不过该文在发表过程中，原稿的开始和结尾、各部分的小标题被省略了（在此被省略的部分用不同字体、颜色标记）.在此把原稿全文粘贴在博客中。

 [所发表的期刊PDF链接 http://n.99081.com/niuxiaokun/xb_pdf/pdf/0901/0901_p097.pdf ]

 

改革情势下的大学教师职业压力研究

                   

潘发勤

（山东理工大学 教科所，山东 淄博 255049）

 

  [摘要]通过对国内外大学教师职业压力研究之比较，发现许多研究结果的一致性，即大学教师认为工作是导致生活压力的最主要的原因，而搞研究或时间限制又是工作压力的首要原因，其中年轻的讲师压力最大。目前这种压力的增大与学术资本化的高教政策和企业化管理在高校中的渗透有一定的联系。相关问题及其对策研究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关键词] 大学教师  职业压力  研究  学术资本化

在组织管理和社会心理学中非常重视工作压力和工作满意的研究，有关这方面出版物、研究和实验的增多，也使人们注意到认识压力的重要性及其对职业行为的影响，即心理压力必然影响到职工身心健康，影响到工作满意，而工作满意是管理良好的组织标记，它可以减少缺勤、离职，并可以降低事故发生。工作满意也是生活满意的一个组成部分。

虽然对其必要性有所认识，对其它行业诸如中小学教师、护士、管理人员等职业的工作压力已有了广泛的研究，但对学术生活这个特殊领域的压力研究还比较缺乏。国外如此，国内(大陆)由于组织管理和行为科学的研究起步较晚，这方面的研究资料不多，对教师、尤其是高校教师的研究就更不多见。看来我们的学术研究者情愿研究其他团体，而很少花时间看一下我们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大学教师对于教育正如鱼之于水，游于其中，而从没想过去研究它。

大学教师是一个国家最可宝贵的人力资本。关注大学教师的职业压力，对于维护教师的身心健康、促进大学的良性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以下对已有的一些有关高校教师压力的研究资料加以概括比较，看一看大学教师职业压力的独特性及教师生活的变化。

一、国内外大学教师职业压力研究之比较

1986年戈麦尔奇（Gmelch，1986）等人对美国具有博士授予权的院校进行的全国性的调查研究发现学术生活压力的独特性和多维性[1]。费希尔（Fisher，1994)通过对苏格兰两所大学的85名教师的一段时间的生活分析指出心理压力是大学教师职业生活的一个特点。作者写到：

    高等教育机构的教师须同时扮演许多角色。他们有教学、辅导、实验室工作、参加研讨会的义务，同时进行研究、做实验、收集研究资料、撰写论文和著书立说。[2]

角色的多样化和要求注意的多因素的存在使学术职业的这种压力具有复杂多样性。这些压力的特殊性是什么？是否有一些压力的辨认方式以帮助个体和学术机构明确教师心理压力的问题？

英国的阿伯瑟里（Reda Abouserie，1996）对此作了调查研究。阿伯瑟里认为，心理压力(stress)一般开始于一些特别的需求，一项特殊的需求是否产生压力取决于个人对需求的理解。如果个人没有体力、精神或情感方面的资源去满足需要，需要就被认为是潜在的压力因素。所以，可把压力看作是需要和个人身心的适应能力之间的不平衡的结果。为此，他调查了英国大学教师的压力源及其相应的压力水平。研究显示，大学教师认为工作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压力原因(74%)，其次是家庭需要(44.6%)、时间限制(29%)、经济困难(22.9%)、与他人关系( 15.7%)、健康问题(8.9%)。工作中主要压力源是搞研究(40.3%),其次是时间限制(39.6%)、与同事关系(26.8%)、教课(18.6%)、领导行为(18.6%)及学生需求(15. 2%)。很显然与工作有关的项目是英国大学教师主要的压力源。在压力因素中搞研究成为首要因素看来是一种新的发展。此结果与1988年费希尔的发现一致，它表明从事研究的学术人员体验着高度的忧虑和苦恼。近来有一种倾向，即十分注重研究和发表，因此在系内同事之间，系与系之间经常有一种竞争气氛。这种环境无疑导致了大学教师的不断增长的压力和紧张，必须找到措施减轻这些压力。[3]

    就压力水平来说，74.1%的大学教师有中等程度的压力，这说明个体有必要探明怎样合理地降低这种压力水平。14.7%的应答者陷入严重压力的范围，压力对他们来说显然已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个体在这种压力下工作的时间越长，按要求履行学术职责的难度很有可能越大，身心衰竭的可能性也越大，采取有效的治疗措施也有可能越难。因此，需要专门的帮助和支持以降低压力水平。

    压力水平中没有显示出性别差异，这意味着男女教师具有同样的压力水平。这与理查德等（Richard and Kriesshok，1989）的发现一致 ^[4]。

大学教师各职称等级之间的压力水平存在显著差异，其中讲师的心理压力最大，其次是高级讲师，然后是副教授和教授。这与戈麦尔奇的发现一致，即高职称者对压力的感知普遍下降。阿伯瑟里认为这可能与经验因素有关，它影响到对情境的认知，进而影响到对事件是否带来压力的评价。因此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分析讲师工作需求及其解决办法，例如可通过吸收更多的研究助理和导师辅助研究和教学，减轻讲师的时间限制和其它压力。

美国的一份调查证实时间压力（缺乏个人时间）是目前为止最常见的大学教师压力来源。紧跟其后的是教学负担、研究和出版要求，对评价（能否保留工作）和晋升的关心。另一份研究（反应的是在20所美国高等教育机构对大学教师的采访）又发现时间是关键的因素,甚至感到他们在拼命工作。澳大利亚大学教师喊叫抱怨在内部分配资源中日益增加的竞争手段的使用。[5]

如果我们比较一下中外学者的研究结果，可发现有关问题的一致性。国内学者柳友荣用SCL-90精神卫生量表对高校青年教师心理健康状况作了调查分析，结果显示了教师中普遍存在的不可轻视的心理健康问题及工作带来的心理压力。柳友荣的研究结果认为高校青年教师在躯体化、人际关系、焦虑、抑郁等四项因子上得分明显高于全国常模，呈显著性差异。[6]究其原因，也注意到一个新的迹象，就是越来越浓厚的竞争气氛和高校对研究的注重(如国内的遴选学科带头人，教学评优，评职晋升和研究挂钩)。潘欣等的调查研究显示, 有80 %的教师长期感到大学教师的职业压力太大, 有75 %的教师长期出在一种慢性疲劳的亚健康状态, 而有1/ 3 以上的教师出现明显的生理反应。[7]

压力问题如果解决不好，将给工作带来损失。如果教师对工作感到“没劲”（所谓的职业枯竭感），其结果将是长期缺勤、工作效率低下、人员调整增多。而且研究表明，压力水平和工作满意存在负相关（其它职业中也有类似的研究结果），工作中重要的压力因素导致不满，不满反过来导致高压力水平。

压力问题影响到员工的身心健康。长期过度的职业压力会加速机体的老化, 导致身心功能失调, 产生疾病。长期压力过大可以使大学教师出现认知偏差、焦虑、情绪激动、易激惹、行动刻板等, 甚至可以影响教师个性的深层部分如影响到自信心等。这些负性情绪的反应可以使人的认知能力和自我意识变窄或放大, 注意力不集中, 判断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下降。 ^[8]

事实上，近年来我们也常听到一些教师因量化指标过高、时间安排过于紧张而使健康受损、也常听到一些英年早逝的大学教师。也有一些教师的应对策略是，从压力较大学校流往压力较小的学校，或干脆从研究、评比、晋升中解脱出来，另谋生路。

二、高等教育政策中的学术资本化趋向对大学教师职业压力的影响

上述的心理定量研究的结果证实了大学教师职业压力的独特性，即与工作有关的研究压力的增加，这又来自于越来越浓厚的竞争气氛和高校对研究的注重。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与全球知识经济背景下高等教育政策的变化有着重要的联系。

全球知识经济的发展加剧了各国之间的竞争，也凸现了知识的重要性。而作为是生产和传播知识的重要场所的大学，则成了各国提高经济竞争力的重要支柱，各国政府都看好大学在科技进步、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与此同时，一些国家政府（尤其是像英国这样的老牌福利国家）为了减轻自身的财政压力，越来越倾向于新自由主义的教育改革策略，紧缩高等教育财政，改变高等教育投资方式，希望高校通过竞争的方式获取相关资源，这无形中把大学拉向或推向市场。大学为了生存竞争，只有靠自己所拥有的资本——学术资本（大学教师及其所拥有的知识）。大学教师的研究、尤其是与经济发展直接相关的技术科学（technoscience）研究,以及此类研究成果的转化运用（大学和业界合作），不仅合乎国家的需求，也合乎大学争取资源、谋求生存的需要。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源，大学自身也制定相应措施以开掘大学教师的潜能。西方一些学者把高等教育政策这一变化称之为学术资本主义（academic capitalism）^[9]，把为此而努力的大学称之为企业化大学 (entrepreneurial university)，即以企业家精神改组大学，或说得好听一点，可翻译成“创业型大学”。

在这种情势下，大学教师既面临许多机遇，也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职业压力。

在范富格特主编的《国际高等教育政策比较研究》一书在论述到英国高等教育政策对院校管理和经营的影响时写到：“大学的讲师们为提高科研等级发表文章都感到了较大的压力。为了保持现有的经费水平，他们还要教大批学生。中层管理人员发现他们已成为预算的编制者，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创收的活动中，院校内部变得更加经营化，外部更加以市场及消费者定位”。[10] 在过去的几年里，英国高校面临许多挑战，学生人数大幅度扩大，但却没有伴有经费的扩大。学校要做许多新的事情，满足新的客户，并进入了新的市场。高等教育要体现出高效率，以较少的钱做更多的事。在多数院校，学生和教师的学习、工作环境的条件都有所下降。政府正在通过更激烈的竞争机制和市场定向达到驾驭高等教育走向，一再扩大和应答各方需要的目的。

学术资本化对不同学科的发展、对教师任期的影响有待进一步观察。目前的一些结果是，与市场接近的学科大受青睐、传统人文学科资源减少、临时教师日益增多、收入差距逐步加大等等。

市场引起的不确定性和注重短期利益对所有的单位的影响都是一样的。以研究为例，由于大学内大多数研究从事的只是短期项目，研究缺乏连贯性。这就使研究者担忧他们就业的持续性以及生涯进展的可怜的前景。除此以外，不确定性也涉及到研究的质量，因为在短期项目工作中持久稳固的、具有深远意义的研究需要很难得到满足。研究者经常不得不在一个项目到另一个项目之间奔忙，而不能够适当地集中于一个主题，利用所有他们具有的智力潜能。西方一些学者认为，学术资本主义已把学术专业分裂为“富有和匮乏两个群体”，可以预期二者之间的关系会日益紧张，甚至达到阶级冲突的水平。学术专业的不同领域、性别和院校存在着“马太效应”，等级序列之间的鸿沟日益加大。[11]

三、要重视改革情势下的大学教师职业压力及对策的研究

事实上，任何行业的职员都存在心理压力问题，只不过压力的内容和性质不一样，各有自己的独特性，组织管理者必须了解所属员工的心理压力的独特性及其解决办法。

从上述研究我们看到了大学教师职业压力的特殊性——来自工作中的研究压力首当其冲，也分析了引起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学术资本化趋向。但面对宏观层面上的这种改革趋势，我们又不得不去适应。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研究相关决策对教师自身的影响及其对策。大学教师不能只研究别人，而不研究自己。

对于大学教师职业压力及其对策研究的必要性，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考虑：

首先，越是在改革时期，越要注意人们的心理压力问题及其对策研究。因为人们可能已习惯于旧有的生活工作方式，对突然发生的变化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而导致心理失衡，这方面的极端事例并不鲜见。就近年来的高校改革来说，在提高效率的同时，也引发许多不健康的现象，如一些人急功近利，学术腐败现象屡屡发生，这种现象的出现除了与管理体制、评价体系有关以外，也与大学教师应对心理压力的不当策略有关。研究心理压力并不意味着取消改革措施，而是要认识和解决这一问题，使改革的需求真正成为教师奋进的动力。

其次，研究要考虑不同的对象及其特点。一项需求是否对个人产生心理压力，还取决于个人的理解。一个事件对甲不能构成压力，对乙可能会成为重负，所以不能一相情愿地去看待别人的心理压力，还要考虑学科差异、年龄、职称等因素。例如，学术走向市场后的不同学科、不同教师之间的经济收入差距拉大，也给一些教师带来压力。就年龄因素来说，为什么这种竞争给青年教师（讲师）带来心理负荷分外沉重？其中有一个年龄经验因素，即青年教师教学研究经验相对不足，面临着角色适应危机。就工作满意而言，总的趋势是年龄越大，越容易对工作感到满意。之所以如此，有许多原因，诸如期望值下降，由于有了经验比较善于调整自己的工作处境，而青年人对工作较少满意，或许他们对工作的期望较高，对自己和环境缺乏正确的估价及其它原因。

对于职业压力中的相关问题如何解决，一致的看法是，为了提高学术人员对其工作的满意水平，并由此降低压力水平，改善工作条件是最基本的。对于管理工作者而言，应注意到学校教学工作的特殊性。学校教学工作是一种规范性、重复性的工作，提倡教师进行科研可适当避免教师工作中的单调乏味，可促使教师发现隐藏在表层工作之后的深层工作的乐趣。但我们也要看到，与其他行业的劳动者相比，教师往往面临着这样的需求冲突，一方面，他们大都具有较高的自我成就感，期望成就一番事业是许多教师的普遍心态，但现实是多数教师被局限于职业实践者(professional practitioner)的工作范围内，他们日复一日地从事重复性劳动，缺少必要的科学研究条件、时间，即使有一些教育、教学体验，要总结、整理也甚艰难。因此，除极少数的教师完成了向科学家实践者（scientist practitioner）的转化、实现自己为人类作更多贡献的理想外，大多数人多少有些“壮志未酬”的遗憾。所以管理者要了解这种需求冲突，在提倡教师要有科研意识的同时，多创造科研条件。例如，对于大学教师研究中时间压力，一些高校开始实行教授学术假制度，每四年中可以安排半年，使长期承担教学科研工作的教授有可能安排一段相对集中的时间，根据个人不同的学术研究需要安排相关的学术活动，比如到国际知名大学进修访问，或到国内一流大学或强项学科作学术交流，或潜心研究总结、著书立说等等。这对缓解教授职业压力是一个很好的举措。 

另外，还要注意科学研究自身的规律，如果过分注重定期发表这一点，就可能给他们带来额外的压力，出现忽略教学、生拼硬凑等不良现象。目前学术界某些人论文专著颇多，有价值的却很少。研究发表的压力使一些人走向浮躁，而个别从事难度较大的课题的研究者，可能会像198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K.G.威尔逊教授一样，因短期内没有发表的成果而面临被解聘的危险[12]。

*          *           *

总之，大学教师心理压力主要是由工作需求引起的，必须寻求办法减轻这种压力，特别是理解青年教师的苦衷与处境，为他们创造一个融洽、温馨、积极进取的工作环境，否则可能严重影响到大学教师、尤其是年轻教师的工作效率和个人的身心健康。

愿大学的创业和教师的工作满意能和谐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