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所有的严重问题,我们过去都预见到了”,李锐说,“除了清水下泄”。
他告诉《瞭望》新闻周刊,一位有关部门负责人曾来到他家说,三峡成库后,流下去的水泥沙少了,清水下泄,冲刷两岸堤防,“他很担心这个问题”。
上世纪80年代论证时期,三峡水库泥沙淤积问题引发热议,而对中下游泥沙减少造成的影响则相对研究较少。
《长江三峡水利枢纽环境影响报告书》指出河道冲刷可能对中下游及河口地区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但点到为止。考虑到三峡工程的防洪、发电效益,人们一般会认为中下游地区将大受其利,直到近年,清水下泄对河道、堤防的一些负面影响才逐渐被重视。
张仁向《瞭望》新闻周刊证实,自2003年135米蓄水六年来,长江委水文局在大坝以下的荆江重点河段共发现40余处崩塌险情,并确定了多处潜在崩岸段。
2006年6月,三峡工程
其时,观测资料表明,大坝下游河道冲刷的数量和强度,远大于建库前,且超出论证与初步设计阶段的预估值。
在郑守仁看来,清水下泄,河床冲深,对防洪有利,洞庭湖萎缩速度亦将减缓,是为其利。弊端在于:崩岸比蓄水前增加,产生新的险工段,威胁长江堤防安全;一些浅滩河段在枯水期出现坡陡流急现象,船舶上行困难增大;荆江水位降低,致使洞庭湖调蓄长江中游洪水的能力有继续减弱的趋势。
郑守仁说,三峡工程原来设计冲淤平衡期为80~100年,后来由于上游水库拦沙,该期限还将延长,这意味着中下游将面临超过百年的清水冲刷等考验。
张仁称,蓄水以来虽未发生重大险情,但崩岸的发生很难准确预报,今后应加强河道的监测,加快实施荆江河段的河势控制应急工程。同时要制止非法采砂,以免影响堤防安全。
相比堤防安全,航道影响更为复杂,治理亦更为棘手,涉及与发电、防洪之间的矛盾。
张仁介绍,蓄水以来,宜昌至江口河段有多处卵石浅滩,如芦家河浅滩,坡陡流急突出,“船到这地方,货要卸掉一半,再用拖船拖上来,航运很吃亏,就需要整治。”
很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坎挖掉,但这将造成宜昌枯水位进一步下降。由于葛洲坝船闸下闸槛的槛顶高程为34米,为保安全通航,宜昌枯水位需要维持在39米,需要下泄流量达到5300立方米/秒。简单地挖坎会降低宜昌水位,相应就需要加大下泄流量,影响水库蓄水和发电。
张仁说,为避免这一情况,目前的办法是,在宜昌和芦家河中间建成一些卡口,使两岸缩窄,另外还要实施河床护底加糙。如三峡总公司2004~2008年在宜昌胭脂坝实施护底加糙工程,对遏制宜昌水位下降有一定作用。
另一对矛盾则来自航运与防洪。
长江有很多江心洲,清水把洲头冲低,水面摊平,使河道变宽变浅,也不利于航运,“航运部门希望航道越窄越深越好,往下冲,不要往两边冲,所以他们要求整治,把滩头保护起来,让水往下冲。”
而对水利部门而言,水直往下冲将冲刷堤岸,可能引起崩岸。一个要护滩,一个要护岸,所以有矛盾。张仁建议水利、航运部门联合整治,进行合理调度。
至于长江口的盐水(咸潮)入侵问题,论证时认为三峡修库对其“有利有弊”。张仁解释道,“三峡仅仅把9、10月份的水减少了,枯水期还要补水,所以对盐水入侵有好处也有坏处,总起来算差不多”;再者,从宜昌至长江口长达1800公里的河道有充分泥沙补给,因为三峡蓄水对其“影响不大”。
近几年长江口盐水入侵、饮水困难情况加重,尤其是2006年。有人归咎于三峡蓄水,张仁觉得“有些冤枉”。
他说:“那一年是特枯水年,枯得不得了,上海9月份就有盐水入侵,那时还没开始蓄水。”
他还分析,围垦后的长江口北支咸潮倒灌南支增强、大通以下的抽引水增加、海平面上升等因素,都可能增加盐水入侵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