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庐老人讲述 弟子徐醒民敬记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
孔子说性,孔门弟子能了解其义的不多。颜子听孔子之言,无所不悦,曾子能知孔子「一以贯之」的道,这两位贤人当然能了解。子贡曾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既知性不可得而闻,惟须觉悟,则可证明他能了解一部分。后来儒家研究性的意义者,一是孟子,他在孟子告子篇里发表性善说。一是荀子,他在荀子性恶篇里发表性恶说。一是扬雄,他在法言修身篇里发表性善恶混之说。孔子只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未说性有善恶,而此章历代诸注,不出孟、荀、扬三家之说,只有皇侃疏未用善恶解释。
孔子说性,与佛说性,无二无别。
释迦牟尼佛说性,释典分为体相用三方面解说,依据经注,体是本体,相是现相,用是业用。本体真空,但随因缘现相,相是假有,有相则有业用。体相皆无善恶,业有善业恶业,所以业用始有善恶。
孔子说性相近的「近」字,是说其前,习相远的「远」字,是说其后。体相用三者,先有体,次有相,后始有用。前指体相而言,后指业用而言。所以两位圣人所说的性,并无不同的意义,此非器量狭小持有门户之见的人所能了解。
俗儒一看到体相用,便认为佛家学说,实则不然,儒经未尝不讲体相用。周易系辞传纯为孔子之言,现在引用以下几条,以资证明:
「故神无方,而易无体。」古注以「阴阳不测」解释神。阴阳不测,非常微妙,所以无方。易是唯变所适,所以无一定之体。无方无体,即是本体真空之义。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依韩康伯之注说,道是「寂然无体,不可为象。」但阴阳皆是由道而生。虞翻说:「继,统也,谓干能统天生物,坤合干性,养化成之,故继之者善。」孔颖达正义说:「道是生物开通,善是顺理养物,故继道之功者唯善行也。」就各注所说,「继之者善」就是由体起用的意思,用始讲善。
「显诸仁,藏诸用。」显藏皆是作用。
「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鼓就是动,性动即出现万物。本性之德盛大,业用亦大。大到究竟处,即是至矣尽矣。此皆讲用。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成象成形,就是讲相。至于六十四卦的「象曰」、「彖曰」,以及「吉凶旡咎」,皆是相。
以体相用解释「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便知性是体空,寂然不动,动则出现假相。体虽空,而性实有。这可用比喻来说明。如姜有热性,但看不见热,以手执姜,亦无热感,然而把姜吃下以后,身体便发热。由此可喻吾人实有此性,人生以及宇宙万有皆以此性为根源,此性亦遍及宇宙人生,而吾人以及万物此性原来相差不多,所以说「性相近。」性虽相近,但各人习惯不同,依照各人习惯发展,愈到后来则互相差异愈远,所以说「习相远。」性体真空,固然没有善恶,由性所现的假相,亦无善恶可言。例如人身,即是假相,在其既不为善时,也不为恶时,则此人身,便不能说是善身,也不能说是恶身,必须由此人身表现一些行为,或是利人,或是害人,始能说是善是恶,这些行为不是相,而是业用,习相远的「习」就是业用,善恶只是就业用而言。既是性无善恶,则欲明性者,便不能从善恶中求。诸注或说性善,或说性恶,或说性善恶混,皆是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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