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搜索”的是与非

                                        张鸣

    “人肉搜索”这种做法在网上盛行之后，网民和非网民们，褒贬不一。叫好者称之为申张了正义，贬低者说他侵犯人的隐私，最激烈的反对者，最近还呼吁国家制定法律禁止之，以保护人的隐私，当然支持者也跟着出来大叫，期期以为不可。

     从社会道义的角度，人肉搜索显然很有道理，几桩闻名的人肉搜索事件，虐猫的狠心人，花心而导致妻子自杀的负心汉，乃至最近对长途客车猥亵女孩的司乘人员的搜索，都充斥了社会正义感。把这样一些法律无法惩治的无良之人揪出来示众，让他们彻底丢脸，好像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但是，这种行为，无论搜索得多么解气，说到底，很类似于过去的私刑。私刑不见得都不地道，无论是负屈含冤者手刃仇家，子弟为父兄报仇，还是宗族将奸妇奸夫游街示众，在当时的道德氛围中，很多案例都有相当的正当性，可以博得大众的同情。历史上很不地道的私刑的确也有，但不见得占很大的比例。

     客观地说，无论是今天的人肉搜索，还是过去的私刑，都是法制不健全的产物。一个正常的国家，按道理是不应允许私刑存在的，私刑意味着个人可以自己执法，显然，如果个人或者小范围的社会群体成为执法者，那么国家的权威就会因此受到损害，轻者秩序混乱，重则危及国家安全。因此，任何一个政府，只要当政者头脑清醒，都会用强力制止私自执法，无论这种行为有多么充分的道德借口。

     可是，我们知道，中国是个长期以来道德大于法律的国度，在现代化转型过程中，又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以政策代替法律，以群众运动替代法制。从某种意义上说，私刑泛滥，恰是我们这个国家前现代特征的主要表现形式，即便社会的技术进步已经达到了跟发达国家相近的水平，互连网普及度几乎跟美国处于伯仲之间，这种现象依然会存在，而且人们似乎对此并不反感。政府要想制止私刑，或者人肉搜索这种变相的私刑，唯一的途径是健全法制，像虐猫、花心导致妻子自杀的行为，虽然未必可以追究刑事责任，但民事责任在一个法制健全的国家估计是逃不掉的。网民举报，充分合理，聚众打上门去，闹得他们鸡犬不宁，就过了，变成了私刑。

    有道义的理由，甚至充分的道义理由，可不可以启动私刑？如果是械斗打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相信多数不会同意。但是，人肉搜索这种变相的私刑，一时半会危及不到搜索对象的生命，大家又可以解气开心，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相从。但是，私刑的危害，无论真刀真枪，还是众口相啐，其实只有程度的不同，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对国家法律秩序的一种伤害。这种行为，不仅损及国家法律的权威，而且对人们正常的社会生活，也不是好事。首先，这种行为的泛滥，有时候会伤及无辜，毕竟，人民群众不是执法者，没有具备执法机关所有的调查本领和手段，弄错的可能是很大的。其次，这种行为，容易被居心不良者利用，作为挟私报复的工具，真要是有人这么做了，很多满怀正义感又很热心的网民跟上，最后也许会酿成大祸也说不定。最后，我们看到，目前存在的人肉搜索，有的已经演变成了具体的攻击，比如把搜索对象的电话打爆，让他们无法正常生活，往人家门上涂粪，刷辱骂的标语，甚至全程跟踪辱骂。等等。已经实际上演变成为另外一种形式的违法。

    无论国家是否应该立法制止人肉搜索，这种行为都不应该被提倡。道理很简单，像我们这种具有道德压倒法制传统的国度，在走向法制的道路上，必须树立法律的权威，严禁私人自行执法。在任何社会，显然不是具有道德上的正义，就可以自己去变现这种正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