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地震拯救了中国人还是中国人拯救了地震   

    汶川地震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月，在废墟上重建家园也进入了实施阶段，这次天灾考验了中国人，中国人从上到下的众志成城的救灾精神与实际行动震撼了世界，也感动了世界。救灾中爆发出来的中华民族的精神价值，成为文化人关注的对象。笔者只想针对其中的几个问题谈一点看法。

    一是关于中国文化中的道与术的问题。

    道与术既是对立的，也是不可分割的。从字源上看，道的本义为“导”，是政治伦理的秩序。后又从其引申为“道路”，又从道路引申为规则、规律，继之引申出道说。从意义生成的先后顺序上，最初的道其实就是一种术。而且，中国的道，并不具备真正的超越性，即使是天道，虽然作为超越于人间政治秩序之上并且是作为人间政治秩序证明合法性的有效且唯一依据，但它不但本身不具备坚实的内在质素，反而往往要求助于现实社会，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尚书·周书》）。因此，道的日常实用性使之与术密不可分，甚至要通过术来生成自己的价值根基。

    在道家那里，“道可道，非常道”式的表述的反语言特征又使之具备了神秘主义的性质，从而使其在一定程度上脱离术而存在。

    沟通二者之间的中介是“势”。道——势——术，这是一个自足的链条。道有大道，有小道，相应的术亦就不同。术与势亦不可分。道在统治者那里往往表现为法家的术势之道；在古代士人那里，他们要替天行道，要以道自居，因此或者是屈原式的自投汨罗，或者是魏晋名士般的佛老与清谈。

    中国历史文献的主体是二十四史，其中绝大部分是胜利者替前朝修史。修史者是封建王朝的代表，因此，帝王将相自然而然是二十四史的主角。帝王将相作为历史的主体使得二十四史在很大程度上是政治史，政治斗争充斥其中是历史的必然。所以，这些帝王将相史充满了权谋与利害之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这些帝王将相的势术的讲述，决非是以一种欣赏与津津乐道的态度进行的，是一种反思与批判，而进行反思、批判的前提是首先了解，不深刻理解过去，也就无从言及吸收与剔除。不能一句道与术,一笔抹杀了中国的历史。

    中国的大道是一直存在的，从来没有迷失过。“礼失求诸野”，这次汶川地震民间表现出的众志成城的精神和空前一致的行为就是大道延续不绝的体现。山东日照的农民深夜离开家乡，开着三轮车奔赴灾区，河北唐山的农民自发组队前往灾区，地震灾区的农民吴家方将亡妻背上摩托车运至家乡安葬，民间各地的救援队伍纷纷进入灾区，这是大道在民间真实、真正的体现。大道没有被掩埋,而是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的民族性之中。若果说大道染尘，大道迷失，那也只是迷失于文化人的自身，大道从来就没有在中华民族的血脉中迷失过。

    二是关于崇高。从来就没有人拒绝崇高，从来也没有人抵制崇高。所谓拒绝崇高的本质是拒绝虚假，抵制的是虚假的崇高，既然是虚假的崇高，也就不是崇高。拒绝这种所谓的崇高是对真实的追寻与对虚假的挑战与排斥。所以，当我们面对真实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寻找自卫和自慰的胄甲。崇高与平凡也密不可分.每一个平凡的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好自己的平凡的事情，这同样是一种崇高，一种真实的崇高。拒绝崇高，其实是在抵制虚假，崇尚真实。

    第三，关于珍视生命。这次汶川地震中表现出来的中华民族尊重生命的精神确实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少有的。对人自身生命的尊重与珍视是人类进步的重要体现，这是中华民族固有的传统精神。但是，舍生成仁、视死如归同样是极为可贵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充分尊重人的个体生命的今天同样感人至深。我不相信中华民族会如此健忘。救灾中的战士，在拯救生命的同时，也冒着牺牲自己生命的危险,甚至于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第一批空降兵在跳伞之前也安排了后事，这决不是不珍视生命、不尊重生命，而是为了拯救更多的生命。尊重生命与苟且偷生是格格不入的,但是,尊重生命与提倡奉献包括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是矛盾的，

    第四、关于地震拯救了中国人。中国是地震的高发区，受太平洋板块与印度洋板块的挤压，地震活动比较频繁。同时，中国地域辽阔，自然灾害也就经常发生，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长江洪水我们依然记忆犹新。今年年初南方的冰雪冻灾，现在南方的洪涝，一次次的灾难并不会对中国人就格外开恩。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性终极价值从来没有消失。平日里，作为社会一个个个体的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完成各自的任务，当灾难来临之时，由于十三亿人的力量凝聚在一个地方，由于一直存在于中华民族每一位成员中的人性光辉得以集中释放,所以,这种人性光辉使世界感到震撼,使我们感到骄傲。灾难过后，每个个人仍然会在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各自平凡的工作,似乎在地震中释放出的夺目的人性光辉消失了；但是,这只是蓄势,而不是消失。不能因此就说，这场灾难拯救了中国人。中国人的精神性终极价值始终没有迷失，一直存活于现实的平凡工作中。如果说，现在的中国人，需要像汶川地震那样的自然灾害来拯救自己的魂灵，这种付出也太大了，这本身就是无视生命、漠视生民的心理反应。如果中国人需要地震来挽救、来刺激精神价值、终极价值的话，我倒希望，中国人还是继续保持以前的样子的好。而事实是，中国人的终极价值一直存在，一直体现在日常的、平凡的岁月中。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人民，精神价值、人性光辉一直在延续，一直没有丧失。所以，我认为，不是地震拯救了中国人，中国人不需要用地震这样的灾难来拯救自己的精神世界，更不会企望用丧失大量活生生的魂灵的办法来拯救魂灵。不是地震拯救了中国人，是中国人拯救了地震。在人类空前的灾难中，中华民族用自己的人性光辉拯救了地震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灾难，展示了中华民族固有的人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