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独臂擎天




  文/蒋德嵩
  

  现在还在探讨Google公司,有什么可说的?

  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Brin)如何在斯坦福大学宿舍内开发出在线搜索引擎?Google公司神奇般的发展速度?令人瞠目结舌的股票市值?或者,Google公司发展了在线广告业务并如何赢得霸主地位?它像微软一样,强大之后大肆收购,妄图垄断互联网行业?……

  有关Google公司的发展历程就像是童话故事《一千零一夜》,早已被反复传诵。现在看来,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借用美国数学家EdwardKasner的外甥MiltonSirotta创造的数学名词“Googol”给公司命名,的确恰如其分。这一点,他们自己也许都没有奢望到。不过,如果把Google公司到目前为止所取得的全部成就都功于两个神奇小子,52岁的埃里克·施密特(EricSchmidt)可能并不同意。尽管这位Google公司真正的一号人物从未在正式场合标榜自我,但在硅谷与华尔街的规则中,施密特才是创造Google传奇的核心人物。

  没错儿,是埃里克·施密特,2001年从Novell公司跳槽过来的时候,Google还是一家羽翼未丰、尚未盈利的搜索引擎公司。如今,Google公司已经超过微软和Yahoo!,成为全球流量最大的网站。它的市值早已把Yahoo、Cisco、IBM、HP、Coca-Cola、DELL等公司抛在身后。2007年1季度,Google公司利润达到了历史最高的10亿美元。在网络广告领域,Google无人能及。

  如今在硅谷,人们普遍认为埃里克·施密特才是“Google神话”的塑造者。在他所拥有的各种才能中,最让人赞叹不已的是超强的揽才能力。施密特认为,和天才一起工作可不容易,他用“少干涉”的策略让Google发挥源源不绝的创新力量。当微软一名工程师告诉CEO斯蒂夫·鲍尔默自己要离开公司去Google时,鲍尔默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他抓起椅子重重地扔向几米之外的桌子,并发誓要“击毙”Google,“活埋”施密特。

  埃里克·施密特在IT界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1983年,施密特加盟Sun微系统公司,先后担任CTO和CEO。在此任职期间,他领导开发了Sun独立编程技术平台,将Java从一名研发人员的失意作品,变成Sun公司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盈利武器。施密特还积极推行网络软件战略,为Sun公司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高速发展奠定了基础。1997年,施密特来到Novell公司担任CEO,主管公司战略规划、运营管理与技术研发。施密特在Novell公司高开低走,他在短期内将Novell公司打造成赚钱机器,但随着互联网泡沫破灭,Novell公司重新陷入低谷。面对2000年1.42亿美元的亏损局面,施密特需要离开Novell公司。

  2000年10月,在一次集会上,埃里克·施密特遇见了约翰·多尔。多尔是硅谷最著名风险投资公司KPCB的合伙人,被誉为硅谷“创投教父”,曾投资AOL、亚马逊、网景等著名网络公司。为了给Google公司找到合适的首席执行官人选,约翰·多尔在此之前已经白白忙活了16个月。“去和Google的人谈谈,这是一块需要打磨的璞玉。”多尔一见到施密特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人真正对搜索感兴趣。”施密特回答道。

  施密特最初对加盟Google毫无兴趣。他甚至百思不得其解,多尔为何对会投资一家搜索引擎公司,“也许,他很担心自己能否收回投资,让我加盟Google只是充当一名救火队员,做一些补救工作。”施密特说。不过,施米特还是非常珍视同多尔的关系,也非常尊敬多尔。在他看来,约翰·多尔是自己所认识的最强悍的风险投资家。在一个在由科技公司和顶级金融家组成的小圈子里,多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不败的纪录是无人能够超越的。

  尽管约翰·多尔在美国商界小有名气,但为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找到一位合适的CEO并不容易。自Google公司成立以来,佩奇和布林就不想让任何人在Google的地位凌驾于自己之上。两位初出茅庐的小子认为,将规范化的“公司式”控制权强加于Google只会伤害和僵化创新,阻碍公司进步。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为Google公司创立了一套独特的企业文化和创新体系,但在很多美国商界人士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它更像是大学校园的研究生培养计划,而不像一家以IPO为前进方向的公司。

  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一向以自己不受他人左右而感到骄傲,而且还不遗余力地想要掌控公司的绝对控制权。不过,向Google投资了2500万美元的KPCB和红杉资本却坚决要求,Google需要聘任比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经验更丰富、年龄更长的人来参与公司管理。这个人知道该如何经营公司,也可以在公司需要从华尔街融资的时候,作为公司代表的公众人物出面。不过,布林和佩奇坚持一定要聘任他们能够认可的人来做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个人必须要具备能够满足他们认定为高标准的个性和智慧,还要愿意克制自我意识。这种要求使他们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人选。在布林和佩奇看来,他们会保持对Google的控制权,而不是让多尔强加给他们一个外来的CEO。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来吓退多尔派来的许多候选人,而许多候选者也被吓得不愿意同布林和佩奇共事。

  这一次,约翰·多尔看重了埃里克·施密特,并总是不肯放弃说服他会见Google的那两个家伙,要求他们至少谈谈加入公司管理队伍的可能性。对此,施密特很清楚,同多尔的关系是值得维持的,即使同布林和佩奇的会面最终会证明是浪费时间。

  2000年12月,埃里克·施密特走进了Google公司。他曾经听说过Google是个古怪的地方,而他所看到的景象似乎证实了这个说法。“我认为那简直太奇怪了。”几乎在施密特入座之时,谢尔盖就开始抨击他,称他在Novell公司所采取的策略是“愚昧的表现”。“我尽力予以回击,”施密特回忆说,“我们争论了近90分钟,你来我往进行辩论,质疑对方的意见,不时进行学术争辩。”

  当埃里克·施密特走出Google时,他最初的打算摇了。对于自己同Google这两个家伙的对话,他有两个想法:这是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进行的最精彩的一次争论;他预感自己也许最终会同Google公司建立某种形式的联系。

  布林和佩奇对施密特的印象也比其他候选人要好。在别人看来,施密特曾经的失败是一个弱势,但布林和佩奇却把那当作优势:在太阳微系统公司任职期间,他领导了Java程序的开发以对抗微软公司,制定了互联网市场战略。尽管他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是不成功的,但是这表明施密特并不惧怕挑战比尔·盖茨和微软公司以计算机为基础的操作系统,他的挑战方式是为企业和个人用户提供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将系统强加在他们身上。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相当的独立精神,这正是布林和佩奇尊敬他的地方。

  约翰·多尔看到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的刚性,他安排一系列会晤,让布林和佩奇拜见了许多他们所敬重的行业重量级人物,其中包括英特尔创始人安迪·格鲁夫(AndrewS.Grove)。多尔希望,一系列会面可以使这两个具有独立精神的创业者明白:从长远角度来讲,随着Google的成长,更加明智的做法是他们专注于解决有魅力的问题,让其他人来负责公司日常管理,而他们也会因此而过的更加愉快。

  埃里克·施密特最终选择加入Google公司,2001年7月他正式出任董事长兼CEO。“他们的办公室就像是一个动物园。”施密特上任后观察了一段时间说到,“公司基本结构、发展战略和文化都很棒,我很赞赏大家共同完成任务的使命感。”施密特认为,Google的人有着非常广阔的视野,而他的工作是及时将他们的远见纳入一个最有机会产生实际利润的框架内。

  施密特一针见血指出,Google最大的挑战不是技术,而是如何管理企业的成长。“服务器过载,资源不足,客户要求更加苛刻”,施密特说,“Google的问题归根结底是个管理问题。”对于这些,布林和佩奇完全赞同。不过对于施密特的改革建议,两个年轻小子却不停的劝慰CEO,“别把公司弄遭了,施密特。”他们说,“公司的起点非常非常好,千万别进行太大的改革。”

  施密特非常理解那两个“幼稚”孩子的想法,他也不想把这家创造力十足的公司变得僵化死板。尽管存在冲突,但施密特对于应付拉里和谢尔盖却很有一套。他知道什么时候要强硬,什么时候该让步,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调和双方的分歧。施密特明白,自己必须首先说服谢尔盖和拉里相信建立企业管理体系的必要性。“我进公司头一两年间所做的事情,总结起来就是,为拉里和谢尔盖所创造的这颗宝石以及他们的创见框上了一个商业和管理的框架。”施密特说。

  施密特能与布林和佩奇快速融合在一起,还要感谢Intuit公司的CEO比尔·坎贝尔(BillCampbell),他是约翰·多尔请来知道他们三人的外部助力。在比尔的帮助下,施密特学会了什么时候该战斗,什么时候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以及如何建立信任和进行自然的分工以促成决策的形成。事实证明,谢尔盖是天才的谈判专家,拉里是3个人中考虑问题最深入的技术人才,而施密特对于管理企业的细节最拿手。

  随着Google的发展,坎贝尔作为外部顾问和教练来指导他们三个人的意义也凸显出来。这意味着,风险投资家约翰·多尔的价值也更加突出。Google公司从多尔和KPCB公司那里获得的绝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他们需要的指导。这些指导,帮助创业者以专业的方式来经营一家成长中的私人公司,且同时保持了他们所珍视的创新和开拓精神。

  在硅谷,由风险投资人向创业型成长企业推荐职业经理人是司空见惯的程序。在硅谷文化中,建立一支能够有效提高成功概论的管理团队往往是一个标志性的象征。通常,在公司发展的关键阶段,创业者会从重要的位置上退下来,而首席执行官首当其冲。有意思的是,尽管“团队合作”一词十分重要,但硅谷人很少空谈什么是团队合作,就像发财和谈恋爱一样,不能只是盼着它发生。硅谷人认为团队合作是一种实践,而出色的团队合作是一个结果。正如克里斯托弗·艾弗里在《团队合作是一项个人技能》书中所指出的那样,“无论你的权威级别是什么,学会熟练地与别人一起完成更多的工作,都应该是你提升自己价值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2002年,一篇发表在《纽约客》上的漫画反应了时代的变化:在酒吧,一个喝酒的人对另一个人说,“我无法解释,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感受有人在用Google搜索我。”从来没有哪个品牌能像Google那样很快就得到全世界的认可。这家公司的名字不但进入了英语词汇,还进入了其他国家的语言——在德语中是Googelte,芬兰语是Googlata,日语是Guguru,中文名字叫“谷歌”。

  2000年的时候,Google是一家相当出色的搜索引擎技术公司,但除了出售技术,没有其他的盈利方式。埃里克·施密特老道而颇具创新的头脑看到搜索与广告之间最和谐的联系,解决了Google在保持主页简明朴素的同时增加广告收入的难题,这就是Google目前最核心最成功的赚钱方式——AdWords文字广告,即在搜索结果右边附加相关广告。

  在埃里克·施密特加盟Google一年后,Google开始显现出无以伦比的魅力。他让Google从一个单纯的搜索引擎,转变为一个为企业提供各种搜索服务的供应商和互联网上最大的广告平台之一,挖掘出Google的巨大商业潜能。让Google有了400美元的天价股价、100亿美元的现金储备和越伸越远的业务触角,俨然已经开始威胁雅虎、微软、甚至eBay和一些电信运营商。不过,施密特对Google的发展依然保持冷静。“Google所有的延伸业务开展都是以搜索为核心。”他说,“我们要集中精力于搜索业务,布林和佩奇在这方面的确是技术天才。”2000年的时候,Google处理不到1%的网页,如今这一数字已超过50%。

  今天,谈论Google的成功,我们依然必须首先承认拉里·佩奇、谢尔盖·布林的天才技能。它们对搜索技术的热爱程度及不断创新的精神,让“Google商业帝国”总是饱满激情参与竞争,而且坚实有力。在两个传奇小子之外,还要认识到约翰·多尔等风险投资家们对于Google成长的呵护。在很多眼中,多尔这样的投资精英被认定为倒买倒卖的家伙,但硅谷与华尔街所建立起的不可分割的利益体中,多尔所做的一切功不可没。他就像是一个后勤部长,无论Google有何需要,他总是会尽力满足需求并排解各种矛盾。最后要提的,当然是埃里克·施密特。Google公司如今所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施密特功不可没。

  在中国,许多创业者以为像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那样,能够开发出个像样的技术,或者哪怕是只有胆识搞出一个网络公司,如果能够赢得VC青睐并成功融资,自己就是成功人士了。至于公司如何在商战中保持竞争地位,很少有中国创业者能够说清楚。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天合之意,与大多数中国年轻人相比,敢于创业的人就已经是最优秀的了。这一点,与年轻气盛的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并不区别。

  不过,商业就是商业,商业的规则与特殊的文化并不完全包容创业者的美好愿景,它需要风险投资家以资本的价值与方式予以包装,需要职业经理人来驾驭,也需要创业与创新精神来推动。尽管在实际运作中,这些程序并非绝对信条。但对于由创业资本驱动的企业成长路径而言,这一规律事实存在。事实上,施密特并非在Google公司独臂擎天。他在Google所做的,也并非让所有人一目了然,或者说并非不可替代。不过,施密特对商业的理解显然超过了佩奇和布林。他给Google带来的商业理念更像是一种精神灌输,包括理解企业社会的价值,创造财富并有效管理,以及更加专业化的战略联盟、市值管理、品牌管理等等方面。

  在中国,创业刚刚成为一个社会性名词,却被纳斯达克渲染成一部部创富故事。这意味着,更多的中国创业青年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创业者的成功经验与教训,便早已信心爆棚、盲目乐观。显然,这是一个错误的价值信号,它会让创业变成一个资本空洞。短期而言,有人一夜暴富;长期来看,是笔精神的损耗。

  施密特赢得尊重源自独特的魅力与经验,在中国现如今的商业环境中,缺乏施密特一样的职业经理人,这也是中国创业型企业难以赢得长久商业发展的原因之一。已加入盛大网络公司的唐骏算是一个开端,但能否成为一个创业型社会向商业化整体进化的潮流,还需要多方的互相认可。就像埃里克·施密特、拉里·佩奇、谢尔盖·布林及约翰·多尔之间所做的那样。

07.08.10,原文发表于《投资与合作》杂志,200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