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那村那人(上)—路遇“苏乞儿”
引子:“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侯,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夏天的午后,姥姥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象这样唱的: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离开小时候,有了自己的生活,新鲜的歌,新鲜的念头。任性和冲动无法控制的时候,我忘记还有这样的歌。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我现在好想回家去。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没看过《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少年维特之烦恼》等大作,一来每天总是有那么多看似不可少的事要忙,二来怕看的东西多了,越落不了笔写东西。已知和未知的辨证关系早有哲人悟出,画一个圆,圆内外分别表示已知和未知,得出:已知的越多,未知的就越多。当然也知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只有在学了高技巧后才能上升到无技巧的至高技巧。但还是什么技巧文笔都不学了,想到什么写什么,记流水帐也无妨,只求放下石块轻装上阵。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童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过往,在快节奏的大流中有时也需要表达小小的自我。
冬至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气,在从小乡村迁移至小城镇生活的我得以骑单车回乡祭祖,看来没走进大都市比较容易寻根。故乡是流不干的“大堰河”,故乡是述不完的“项脊轩志”,故乡是吟不尽的“陋室铭”,故乡是道不了的“乡愁”,故乡是“桃花源记”的安逸,故乡是每个“游子”牵肠挂肚的所在,故乡是任贪官也无法割断的牵连,故乡是“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土地爱得深沉”的忧思,故乡是那屋那路、那丛那林、那坝那棚,那山那河,那土那田、那人那事……;故乡意味着那值得怀念的青春岁月。“旧园今在否,新树也应栽。 柳行疏密布,茅斋宽窄裁。经移何处竹,别种几株梅。 渠当无绝水,石计总生苔。院果谁先熟,林花那后开?” 而故乡与清明冬至的结合体更是有着“路上行人欲断肠”的杀伤力,难怪乎《祝福 》、《白毛女》等等都选取过年这样的典型时节来达到文章高潮。 光宗耀祖是炎黄赋予每个子孙原始的欲念,在众多同龄人志得意满家乡日益变好的映衬下,混世魔王也感到了失意潦倒,觉得无颜以对江东父老而黯然神伤。 老妈今天表现特别反常,一改往日没有笑容、写满沧桑的脸,不多言的她逢人便说,给外公外婆乃至外太公上坟时也“送”了很多衣物,很有“相逢一笑泯恩愁”顿悟的味道。子女从麻雀长成金凤凰飞上云端又从云端重重跌至深渊,老人家如果有福,身为女儿的我今年应该要给她做六十岁大寿了,应该像很多同龄人一样三代同堂了,这么多的周折下不反常才怪。我则还需历练,才修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等级,概叹“逝者如斯夫”、“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和鲁迅笔下的《故乡》相去不远,很多民风活动都差不多,社戏(前些天陪父亲看过两场婺剧《秦香莲》和《穆桂英挂帅》,幻灯字幕、热闹的后台倒也能驱走冬日严寒)、看瓜、捕鸟,冬日冻米糖以及可亲可敬善良勤劳朴实的父老乡亲。我就借用一下电影《那山那人那狗》的构思思路开始涂鸦吧 。
1、那屋那路
伴随我童年成长的所在是一排平房以及一间土房,平房是小学学堂也是我的家园。学校就是我的家,有一二三三个年级,妈妈既是老师也是负责人,其实最多的时候也就三四个老师,而最少的时候是妈妈一人教三个年级的复试班,在这里,班的概念反而要比年级大,常常是在这里布置了作业,马上在另一个年级讲课,条件十分艰苦,最近甘肃某县代课老师拿每月40元工资的新闻,让我相信善良的人不少,她们真的是为农村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从平房到土房只有三步的距离,安了三块大石块,它们有魔力,能让你一踩上去就能欢呼雀跃。 土房可以养得下十几二十只鸡,这样,我天天都能吃到蛋炒饭,每天四五点钟,妈妈就起来做饭了,如能与妈妈同时起床,就能欣赏到日出,一片黑幕渐渐被渗透进了光亮,有时还能看到启明星,接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灰黑的背景,白的云,蓝的天,微红的霞光,袅袅的炊烟,香喷喷的蛋炒饭,新的一天就在这样朴素的黑白片子中拉开帷幕,以至于现在的我最喜欢的还是妈妈的蛋炒饭。 89年的时候,家里买了14寸黑白电视,于是就多了一个消遣——看动画片。恐龙特急克赛号那个让时间停止杀妖降魔的英雄,当然还有佐罗、花仙子、一休歌、蓝精灵、咪咪流浪记等成就了多少的美好回忆呀,直到现在我还能哼唱很多主题歌。(这里,特别推荐感动自己的一个播客网站:小鱼乐府。里面有一期“你,还童心未泯吗”的节目,里面收集了这些歌曲。还有“她是一种唯美” 介绍沙黛的节目和介绍巴黎圣母院歌剧的节目都很不错。http://podcast.blogchina.com/fishmusic.html)学校操场,也就是我“家”门前那一两百平米见方雨天就坑坑洼洼的泥地,是我们玩耍的乐园,我们在那“造房子”、“过家家”、“ 冲营”、 玩司令士兵的模拟战场、警察小偷的追捕见习,放学了接着玩,从天还透亮时到响遍妈妈唤儿吃饭才散,有时吃完了饭继续,直到筋疲力尽回家躺在床上不动。 四年级开始到离家两三里地的中心小学就读,靠爸妈的工资要供我们姐妹三个读书,连蒸饭的钱都是舍不得花的,中午时间紧,也造就出了我们一家三个短跑健将,那是疾步如飞练出来的。
初中要上晚自习,印象里最险的一次是路遇“苏乞儿”, 那时正值“吸血鬼”事件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的期间,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说是科学家新科技被不当之徒所用的产物,有说是哪个动物园里逃出来的,也有说是某种化学反应之类的,总之专吸人血,会像狗熊一样“友好”地敲你的肩,然后你一转身,你就见血封喉了。大人们居然也都信了的,报纸上没有消息还道是政府稳定人心的举措,我们个人还是得小心行事的。出学校所在的乡村有两条路,一条过村庄,有人家,可我们晚自习结束时已经没几家灯火了,而且必经一间放棺材的房子;还有一条过个半山坡,没有那样的太平房,却人烟稀少,且有一片毛竹林,早闻有野猫之类的,只是时间久了,风声没那么紧了,以前这些地方都是男孩子们逗女孩子哭的地方,但在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们没敢,出了学校所在的村,回到我们村有一条被四方荒野包围的好似孤零零的一条小路。我们同村十多人刚走在那条小路上不久,一直没说话的我最先听出了动静,发现了来自前方的隐患,自私地或者说本能地从队伍前列后退了几步,还没有个定论,就已经陆续有人觉察了,因为那浑噩的声响越来越大了,听不出什么来,依稀仿佛就是呓语。随着一声尖叫,人群就炸开了,然后有人歇斯底里地喊:“吸血鬼!”知道在那个当下,他不再是恶作剧,他肯定也是受了惊吓了,可怜那么多幼小的惊魂。在阵脚大乱之时,那尤物已经发起攻势了,他边喊边捡石块向我们砸来,连带我们听不大懂的话。好在混世出英雄,“别乱,大家在一起!”才避免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局面,一种从未有过如哽在喉难以名状的恐慌,想喊妈妈,却什么也动不了,我甚至在脑海里浮现出了活灵活现的妖物形象来,跟着大伙往回跑。只有一分钟吧,却感觉十分漫长,待后来,有几个胆大的吵鬼慢慢回过神来,发现了真相,模糊地看到了那号人物,那是一个蓬头盖脸衣衫褴褛的老头儿,丐帮子弟,只是外加精神不大正常,会点“武功”,受了我们带给他的惊吓,本能地进攻了,未必只有我们是受害者,其实他也是,被社会遗落失去了基本生存条件的可怜人。 一阵疾跑过后,我们大家不知是在谁的倡议下,手拉起手,另辟奚径,从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一不小心就有失足危险的田埂路上行进,绕一大圈回家。我们的情绪渐渐由低沉转为刺激、兴奋、激昂,有人唱起了歌,歌声在田野回荡,驱散了些笼罩了多时、维持了好些日子的阴霾和惧怕,仿佛什么吸血鬼、妖魔鬼怪都已经远去,只要我心坦荡;有人还幽默地给刚刚那位老人取名为“苏乞儿”,会武功的乞丐;有人开始被逗乐了,发出久违的笑声穿透那夜的长空;有人开始每走到一条小沟,就温馨地提醒一句:当心,这里有条沟,然后领头的那人就继承了这个光荣任务,逢沟壑坑洼都说一声……不知不觉就到了家,美好的时间总会像白驹过隙。
回到家,我却还是不敢独自一人站到走廊上刷牙,风中总像有影子,我也问过妈妈:“妈妈,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在家,爸爸一年就回来两三次,你就没有害怕的时候吗?”妈妈的回答我记得很清楚:“如果我都怕了,那你们怎么办呢?”现在想来,都是那般感动自己。无需仔细回想,学校在村头,周围没什么人家,看着怎么也不像个家。半疯半傻的、疯疯癫癫的、秃头瘸脚的,马戏团的,流浪卖艺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妈妈哪种没有见识过?因为妈妈住的是教室旁的房间,常常就有陌生人要在走廊上落脚,他们哪里知道这里住着一户人家,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公共房产,这里住着的是一个地质队丈夫常不在家的女子和她的三个子女,妈妈总能不慌不乱地向村支书求救,有的当夜表演完就走了,而也有很多通常是被“安置”在村里的土地庙中,那是村里古老的祠堂亦或也是“太平间”,我自打小没敢问,如今回去已不见了,成了永久的历史。
那次路遇“苏乞儿”之后几天,我和双胞胎弟弟被选中参加化学竞赛,学习时间很紧,老师有时要我们在晚自习后给我们辅导,我和弟弟一路的艰辛就在所难免了,每天都是赛跑,他跑在我前头了,我奋力追上,然后又被他超过去,大气不敢出一下,跑到家都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在路上,有数落外号“高老头”的班主任的热闹, 也有中考前在路上默记数学公式、思考问题的静默。
如今农村村村通公路的康庄工程已经使家乡变身整容,那条小路“胖”了好多,脸上的“青春痘和疤痕”被抚平。 如今我那金窝银窝比不上的“狗窝”已经被村里的某某买了去,只怕要大动手术,或者完全移平,或许一年,或许下次回去时就不见了。门上青色的油漆都脱落得班班驳驳的了, 古老建筑的雕刻生命力或许越久越强,门前亲手栽种的柏树已经不见了,走廊上的衣架上是辣椒、蜡肉和香肠,操场是私人的园地了,堆满了草垛和干柴,被围墙围住成了一座围城。搬家时都分得差不多了,只有外婆的嫁妆——梳妆台和一对金耳环是唯一带到现在家中的“家产”,只有那青铜那工艺雕刻在述说着古董的价值……
在念高中搬新家前只有一次离开过那土屋,就是中考前复习冲刺,妈妈托人要了一回家住的老师的房,长久不住,灰尘满天,一个晚上还和一只小老鼠有了亲密接触,捉它,发现躲在一面席中,斜起面席,它竟公然“挑衅示威”,面向我这“大人物”滑将过来“亲吻”我既而成功脱逃,留下满脸疑惑木然的我,几天后,一中提前招考录取,没准托了这小家伙的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