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的东西都能够摧毁,精神的东西难以磨灭。
1974年1月,我从长兴岛的水果行业经历了5年以后调到上海市内唯一的天然半岛复兴岛上水产行业(从长兴岛到复兴岛;从水果行业到水产行业!)的大型企业上海渔轮厂工作。在以后的工厂17年生涯中,我先后在厂办公室、企业管理办公室、企业整顿办公室、总工程师办公室、研究室工作过。工厂在复兴岛上的共青路430号,当时上海的电话是6位数,工厂的电话总机是432560,厂办公室的直线是430202。工厂的办公楼从上空看下来是一条鱼,鱼尾指向了一号码头,蒋介石就是最后从这里乘“太康宝舰”离开了大陆而再也没有回来。工厂的占地面积是13.7万平方米,有一些地方曾经是海军的油库。工厂设有船体车间、轮机一车间(负责上船的轮机工程)、轮机二车间(负责室内进行的轮机工程)、轮机三车间(负责机床的维修)、锻工车间(当时拥有全上海仅有的2台5吨汽锤之一)、铸造车间和三个科室支部,一支部是政治工作部门、简称政工部门;二支部是管理部门;三支部是生活后勤部门,脱产人员最多时有800多人,后来根据“学习大庆”的要求,非生产人员只能占17%,只能600人左右。
我记得自己在工厂大概只有劳动了三个月,我的标准工人生活是在船体车间木工工段锯木组度过的。上海渔轮厂有3500名职工,来参观的日本同行听到这个数字总是以为听错了。船体车间有800人,承担船壳的制造。木工工段有108人,承担木工工程。锯木组有十多人,负责机械木工。我被分在企口刨车床,专门负责企口板的生产。所谓的企口板就是长条的木板,在其宽度方向分别刨出凹进和凸出的口子,以便拼成大面积的木地板。我的师傅叫李雪根,是一个标准好人,如弥陀佛一样,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有生气的时候。
1974年的“批林批孔”名义上是批判林彪和孔子,后来才知道实际上是批判周恩来。当时大讲“孔老二”的“克己复周礼”就是影射中国的第二把交椅周恩来,后来更有“批林批孔批周公”之说。那时,林彪手写的“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己复礼”成了每次批判会上必用的引语。每个车间都必须写出批判文章,车间工会就叫我参加了车间的写作组。我在写作组里遇到了一位老年知识分子袁承恩和中年知识分子毛宗勇,他们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我们当时看了毛泽东针对郭沫若写的“郭老从柳退,不及柳宗元;名为共产党,崇拜孔老二。”毛主席在另外一首诗里说“十批不是好文章”。后来郭沫若表示自己以前写的书都应该烧掉,(我现在的想法:为什么我们现在出不了如郭沫若那样多才多艺的才子呢)。毛泽东为秦始皇翻案,并且把中国历史概括出儒法两派,号召发扬法家的精神。因此,商鞅、王安石等法家大受表扬,《盐铁论》等法家著作纷纷出版。在一些政治空气浓厚的家庭里,也以议论儒家、法家为时髦。在这个时期,我倒又补学了一点古文。在那时的“翻案风”中,曹操也受益,他的《龟虽寿》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被经常引用。儒法之争还一直被人们所注意,我在2005年5月看电视旅游频道的一个节目里,考证出秦始皇“坑”的“儒”中有许多是鼓吹可以长生不老的江湖骗子和气功大师。
当时每个星期四是干部参加劳动的日子,我在一次运送长木条的时候有一个戴眼镜、很有气质个干部来帮助我,后来老工人告诉我他是老厂长谭乃庸。谭厂长在与我谈文学作品时非常高兴,我说起《三国演义》里过目不忘的张松和“张松献地图”时他大笑,因此他经常到我这里来劳动。后来我到厂部后,看到谭乃庸也喜欢看外国文学,我看到他借了一本《不受审判的哥尔卡穆夫》。我大看雨果伟大的《悲惨世界》和《九三年》等,《悲惨世界》我是出一本看一本地吃热炒的。我认为《悲惨世界》有伟大的“记叙文中的议论文”和“议论文中的记叙文”。
当时倡导学习33本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著作,我倒认真学习了《自然辨证法》、《反杜林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哲学笔记》、《国家与革命》等一大批理论书,同时间接地了解了黑格尔、费尔巴哈、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欧文、傅立叶、普列汉诺夫等人的学说。
有许多流传的东西未必是真实的。马克思的座右铭是怀疑一切,看来对于马克思的传说也要用此原则审视。我们在读书的课文里知道了马克思在伦敦的图书馆看书时坐固定的座位,并且双脚移动,日久磨成了“马克思的脚印”。有人为此造访大英博物馆,结果发现阅览室的看板上明白地写着,当年马克思常在靠近参考书架的L、M、N、O、P等几排座位就座,是没有固定的座位的。马克思确实是从1850年6月起的近30年的时间中几乎每天来此学习,从1857年起在此开展《资本论》写作等研究。苏轼在《石钟山记》中也记载了一个类似的事例,他因为怀疑世人所传对石钟山命名的原因,就亲自到现场探访,通过实地调查而得出自己的结论。就是对马克思理论的研究,也是要独立思考的,马克思本人也曾经对一些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阐述发出了“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感慨。由此看来,第一手的考察、第一手的证实是非常重要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同理,对原创作品的评论只能来自对原作的研究,而不能以看他人的评论为替代。也许,还有不少的传说有待我们去考证和证实。
(时代录音)1974年的一首歌:《温柔的倾诉》(第47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教父2》主题曲:“轻声诉情拥我在你暖暖的心上,我感觉你的言语开始温柔的颤动,我俩在同一个世界,只有我们俩,分享着鲜为人知的爱。阳光温暖了酒红色的岁月,当我俩合而为一夜色深沉如丝绒。轻声诉情只有天空听得见我们,我俩爱的誓约至死方休,我的生命属于你,因为你走进我的世界,以如此温柔的爱。”我后来把《教父》的1、2、3集看了两遍,还看了小说原著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