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太太、美国老太太

谢作诗

沈阳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邮编：110034

话说美国老太太，贷款买房子，住了一辈子，老了，要死了，贷款也还上了。中国老太太呢，攒了一辈子的钱，最后终于买下了房子，但第二天就死了。这是教育部某重点经济学教科书上的一道习题。我做了些改编，把原题目中的两个老太太改成了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教科书作者的意思，中国老太太蠢，而美国老太太聪明。只可惜，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样的分析根本就算不得经济分析。

经济学是研究人的行为的科学；经济学通过行为假设来研究人的行为。

经济学基本的行为假设是人人追求约束条件下的利益最大化。在经济学看来，人都是一样的聪明，一样的理性，行为和结果之所以不同，完全是因为约束条件不同所致。没有人讲这样的行为假设能够准确地刻画这个世界，没有人讲这样的视角能够反映经济的全部。但我们能够肯定，这样的行为假设、这样的视角一定能够让我们看到独特的风景，给我们独有的启迪。这是经济学片面之所在，也是经济学价值之所在。

拿刚才的题目来说吧，这不是中国老太太蠢，美国老太太聪明。这是因为中国经济不发达，利率高昂；市场不发达，交易费用高昂。过去，我们搞计划经济，就算老太太想贷款买房子，她上哪里去贷款呢？又从哪里能买到房子呢？市场化改革的初期，老太太可以贷款了，也有地方买房子了，但我们的经济还不发达，利率高昂，我们的市场还不发达，坑蒙拐骗、不履行合约的事情时有发生，老太太还是不会贷款买房子的。今天，经济发展了，利率降下来了，市场发达了，合约履行程度提高了，我们开始贷款买房子车子了。今天的年轻人有几个不是贷款买房子车子的呢？

一个雷同的问题是家族经营无效率的论调。这个论调，现在重提多少有些笑话，但当初我们很多人却不这样看。我们总要说那些家族经营企业的企业家素质低下，遇到这些企业是农民企业家的话，我们似乎就更加言之凿凿了。记得我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时候，那时经常讨论的一个话题就是要去帮助家族企业进行现代企业制度改造。就是大学的教授，也有不少认为家族经营无效率的。

只是我们很少去想一个浅显不过的道理：既然请人经营能够创造更多的价值，当事人为什么不请人经营呢？当事人不请人经营，一定是自己经营或者让兄弟姐妹经营更划算了。请人经营，请来的人是有经营才能，但是，他可能要建漂亮的办公室，请漂亮的女秘书，住高档的旅店，甚至，他可能会挪用当事人的钱去办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事。遇到这样的事，当事人怎么办？当事人当然可以诉诸法律。但是，如果打官司是一件极其费时费力的事情，那又怎么办呢？所以，以经济学的视角来看，如果一个地区家族经营流行的话，那么你就要留意这个地区法治是不是不健全，市场环境是不是不够好了。

我们都承认，东方国家家族经营要普遍一些，西方国家家族经营就不那么普遍。东方国家家族经营比较普遍，这说明什么？说明东方国家的法治环境比西方国家差嘛，说明东方国家市场环境不如人嘛。这里并不存在家族经营是好还是坏的简单问题：面对东方国家的市场环境，家族经营就是好选择；面对西方国家的市场环境，非家族经营可能又是好选择。

你不满意家族经营，可不可以呢？可以的。你应该把精力用于加强法治建设，降低市场运行的交易费用，而不是什么去帮助家族经营企业进行现代企业制度改造云云。你不愿意中国老太太“蠢”，可不可以呢？也可以。你还是应该把精力用于加强法治建设，降低市场运行的交易费用，而不是在哪里谁聪明谁不聪明的评头品足。这才是经济学的视角，才是经济学正确的分析框架。

人的行为总是对经济环境做了最好的反应，这是经济学的定义性规定了。今天，中国老太太“聪明”起来了，今天，家族经营不再成为热门的话题了，这是市场发达的结果，也是中国经济希望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