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有个网友给我写信,问我如何克服寂寞。她跟我刚来美国时一样,英文不够好,朋友少,一个人等着天亮,一个人等着天黑。“每天学校、家、图书馆、健身房,几点一线。”
我说我没什么好招儿,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克服过这个问题。这些年来我学会的,就是适应它。正如有人所言:“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
我觉得,快乐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充实是可求而不可遇的。我的快乐很少,当然我也不痛苦。主要是生活稀薄,事件密度非常低。我典型的一天:一个人,书,电脑,DVD。一个人,一个星期平均会去学校听两次讲座。一周工作日平均跟朋友吃午饭一次,周...
作者文章归档:刘瑜
重新发现我们自己
让我们来假设这样一个场景:高速公路发生了一场车祸,一辆车不幸被撞翻,有个人被困在了车里。现在,关于如何解救这个人,我们有三种解决办法:第一,打电话找警察,当然代价是警察可能来得很慢,被困的人生命垂危,可能等不及了;第二,路人甲跟车里的人商量:如果你给我一万块钱,我就把你给救出来,但一个可能的情况是,车里那个人一下子拿不出一万块钱;第三,路人中有几个特别善良的人站出来,决定无偿帮助被困的人。
第一个办法,叫做“找政府”,第二个办法,叫做“找市场”,第三个办法,叫做“找社会”。政府、市场、社会,恰恰是我们人...
从经典到经验
时不时有小朋友问我该读什么书,怎么读书,正好《南方周末》约写一篇个人读书体验,算是一并作答。可算经验,也可算教训。
我至今仍然记得98年左右的一次阅读噩梦。当时我在读的是普兰查斯的《政治权力和社会阶级》中译本,社科出版社1982年版。我至今也不知道是因为翻译得不好还是作者本人文笔极晦涩,总之阅读的感觉就是四个字:寸步难行。大多时候完全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偶尔似懂非懂又觉得作者基本上是在胡说八道。有时候在那坐两个小时只能翻四页,速度相当于从沼泽里往外拽一辆马车。等读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就杀人的心都有了。
类似的读书经历,我有过很多,从福柯到哈贝马斯,从Henry J...
贵族范儿
时不时和朋友讨论,为什么很多颇有学识的人,甚至有欧美留学经历的人,那么敌视自由民主制呢?不少朋友断言:利益呗,哪有什么真诚的观念,不过是逐利而动而已。
我倒不这么看。我向来不愿假定与我观念不同的人道德水准在我之下,总觉得这个解释过于轻松——所以可疑。对上述现象,我有N种解释,其中一种是:自由主义的核心要旨太浅显,门槛低,不能满足很多知识分子的精神贵族需求。
难道不是吗?自由主义不就是说“只要别害人,自己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别人想干点啥也别拦着”嘛,这道理我外婆都知道,还需要一个知识分子穷尽一辈子“研究&rd...
诸善之间
这是一个暴躁的时代。在微博上我见过几个经济学爱好者吵架,说起来也是真名实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吵起来竟然也时不时冒出“你这个傻叉”、“XXX这个蠢货”、“你吃XXX的屎去吧”这样的用语。如果真是希特勒和犹太人那样不共戴天也就罢了,但真要仔细去推敲,发现争论双方很可能70%甚至90%的观点是相似的,但即使是30%甚至10%的分歧,也往往导致“一言不和就掀桌子”。
这样的暴躁显然不仅仅局限于经济学家。在一个不习惯于就公共议题展开公开辩论的社会里,人人都是易燃易爆品。在一个有着悠久的&l...
超越那些想当然
2004年,《外交季刊》登过一篇文章“一个正常的国家”,作者是学者Andrei Shleifer和Daniel Triesman。他们针对当时西方媒体、学者和政治家将俄罗斯的情况描述得一团漆黑的情况,试图论证俄罗斯的情况虽然不那么好,但其实也不那么糟,是个“经济中等、政治凑合”的“正常国家”。之所以那么多人唱衰俄罗斯,大约一则是因为很多人还是把注意力停留在俄罗斯刚开始转型的那几年,二则因为苏联的历史地位,人们对俄罗斯的预期太高,不能以“平常心”来看待它。
不能以“平常...
诗的世界在每一个角落等待
一个人只能度过一生,这事可真叫人沮丧。但好在我还有刘天昭。
就象上帝造了大米这种东西,有时候人们用它来蒸饭,有时候人们用它来煮粥,我想上帝在造我和刘天昭的时候,原料是相近的,但是后来一个被蒸了饭,而一个被煮了粥。于是大米的一种命运得以窥视大米的另一种命运。
但是她比我决绝。我说刘天昭“决绝”,是因为她真舍得放弃。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后,她放弃了建筑师的前途。独自在一个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待着”,“脱离社会”好几年。后来她回归社会,在南方某着名报纸写社论写得“风生水起”,但不...
给理想一点时间
你相信头脑还是心灵?一次聊天中,一个朋友问。
我说我相信时间。
总结国民党在大陆失败的原因时,一个经常被提及的原因就是“国民党没有开展土改”,因而失去了农民。相比之下,共产党土改搞得轰轰烈烈,打土豪,分田地,翻身当家做主人。农民分到了土地,于是参加革命保卫胜利果实。
其实严格说来,国民党在大陆期间也不是没有土改愿望。孙中山先生“耕者有其田”的理想众所周知,蒋介石政府从1930年颁布《土地法》到1946年《绥靖区土地处理办法》,从浙江“二五减租”运动到蒋经国赣南土改实验,也并非没有意识...
怎样推销糖果
最近四川什邡政府的官员们肯定特别郁闷。辛辛苦苦给灾后重建的什邡拉来的“大项目”宏达钼铜,既能“增加财政,改善民生”,还通过了“国家级环评”。但是这样一个“利国利民”的项目,却被“不了解,不理解,不支持”的“部分群众”强烈抗议,在7月初酿成了警民冲突,各种现场照片被四处传播,舆论骂声一片,最后项目停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落了一身骂名。
为什么会这样?什邡领导肯定无比委屈。他们苦苦思索,得出一个结论:“前期宣传工作不到位...
他也可以是我
苏格拉底说:德性即知识。两千多年后,我一个朋友说了一句对称的话:笨是一种人品。
这大概是说,愚蠢常常不是智力不及,而是选择不运用智力。也许因为利益,也许因为懦弱,也许因为“温暖的合群”,或者干脆因为懒惰,一些人选择荒废甚至屏蔽智力。在各种荒废智力的表现中,有一种在迫害他人或为迫害他人摇旗呐喊时,竟然想不到:其实“他”也可以是我。
最近,李庄律师在王立军、薄熙来事件后的表现颇让人感慨。他表示,尽管他曾被重庆方面“黑打”,但仍然愿意给王、薄等人提供法律辩护或咨询。这种不计前嫌的胸襟令人感动,不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