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和蚩尤,都是同轩辕黄帝打过仗的人,这在轩辕黄帝有关史迹之中,是重要的历史人物。按先秦史籍所载,炎帝与蚩尤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但,自汉代以后,逐渐有人在自己的研究中“有所发现”,其论述和解释史事中,有使炎帝同蚩尤合而为一的倾向。果然,有种便会生苗,到了近代,这样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关于炎帝与蚩尤的关系问题,虽未举行过甚么专门的学术研究讨论会,进行不同意见的争鸣与探讨,但各家也都实际著书立说,充分地陈述了自己的观点。而且,这种著述,又都有历史记载为依据,诚可谓有分析,有判断,言之成理,难分上下,闹得读者感到迷茫而无所从。此,大约也该算得上一个中国古代历史之“谜”。
关于炎帝与蚩尤的关系,大致有以下几种意见:
一、认为炎帝即是蚩尤。持此论点的,可推著名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为代表。他在《先秦史·炎黄之争》中说:“蚩尤、炎帝,殆即一人;涿鹿、阪泉,亦即一役。”他的根据是,《贾子·益壤》的记述:“炎帝无道,黄帝伐之涿鹿之野”;《制不定》曰:“黄帝行道,而炎帝不听,故战于涿鹿之野”。他以为,这同《史记·五帝本纪》中记述的“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是一回事。认为蚩尤即为炎帝。但是,这种说法只要证之于《逸周书·尝麦解》之记述,即知蚩尤与炎帝并非一人。《尝麦解》曰:“昔天之初,诞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宇于少皞,以临四方,司口口。……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河,九隅无遗.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命之曰绝辔之野。”吕先生对这一位被蚩尤所追逐而伐的“赤帝”是谁,感到难于解释,恰好,曾为《史记》缺篇作补的褚先生在《补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中载田千秋上书曰:“父子之怒,自古有之,蚩尤叛父,黄帝涉江”。所以,吕思勉先生就怀疑“赤帝”为黄帝之父了。他说:“据田千秋之说,蚩尤似即赤帝之子,然则赤帝岂即少典乎?”因为,若真要这样作解,则古史记述中的很多事情就解释不通了。如:史籍中明确记载黄帝、炎帝为兄弟,若将蚩尤解释为和炎帝是一个人物,那么,蚩尤就该是黄帝的兄弟了!这不是荒唐得不成事理了么?于是,吕思勉先生也就推理至此,只好以“书缺有间,难以质言”而做结语了。
二、认为炎帝为蚩尤之祖,蚩尤是炎帝的子孙.持此观点的,在当代要以研究神话传说的袁珂先生为代表。他在自己的所有著作中,都是这样认为的。如在《神话选译百题》中说:“当炎帝兵败于黄帝之后,其后裔如蚩尤、夸父……都前仆后继,起来为炎帝复仇”;在《神话故事新编》中讲:“蚩尤,他本是炎帝的苗裔”;当在写《中国神话传说》一书时,则进一步肯定地认为蚩尤即是炎帝之孙,炎帝为蚩尤之祖父。如描写蚩尤的心理活动时说:“他很想把他的祖父——仁懦的炎帝所遭受的战争失败的耻辱湔雪掉,把黄帝的中央天帝的宝座给夺过来。”袁珂先生作如此论述的主要依据,是东汉经学家贾逵的话“缙云氏,姜姓也,炎帝之苗裔”及南宋罗泌所言“阪泉氏蚩尤,姜姓,炎帝之裔也”。
三,有言蚩尤为炎帝之子的,如我们在前边第一种说法中已提到的田千秋之语:“父子之怒,古已有之,蚩尤叛父,黄帝涉江”。事实上就指炎帝为蚩尤之父。
当然,关于炎帝与蚩尤的关系,其他说法还有,但主要以上述三种说法流行较广。
那么,炎帝同蚩尤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依照先秦史籍《春秋左传》、《吕氏春秋》、《国语》、《逸周书》等记述,炎帝与蚩尤为职官中上下隶属关系。若依现代用语表述,即炎帝为蚩尤的上级领导。对此,我们前边曾引证过的《逸周书·尝麦解》记述甚明,黄帝以云纪而命官,授炎帝官为“缙云氏”,并命炎帝分正二卿,炎帝便“命蚩尤宇于少暤”地方以司其职。近人说炎帝与蚩尤为一人,或云其为父子、祖孙者,盖由不解古文原意及误引附会之说两个原因所造成。
黄帝居于轩辕之丘,即涿鹿故城遗址上,蚩尤逐炎帝自少暤(今山东)而达涿鹿后,筑城于轩辕之丘东南十里之遥以驻其兵,即《山海经》所记的“凶黎土丘”,《晋太康地理记》与《魏土地记》等所载的蚩尤城。黄帝与蚩尤交战之地为涿鹿山东北麓平野之地,故古史称其为“涿鹿之阿”、“涿鹿之野”等;黄帝与炎帝战的“阪泉之野”是在“涿鹿之野”以西的阪水河谷地带。“阪泉之野”、“涿鹿之野”,都是后世诼鹿县地。《史记·五帝本纪》所载,是司马迁以亲自调查考证资料而述,区分最为详确的:言黄帝战蚩尤于“涿鹿之野”,言战炎帝为“阪泉之野”。贾谊是西汉的政论家和文学家,而不是史学家,且又早生于司马迁八十多年。他的政论文章提到史事,是为政论观点服务而非述史,且又不可能精细分析黄帝战蚩尤、战炎帝的遗址地望。他将黄帝战炎帝说成在“涿鹿之野”,本不算错。但若依此而与《史记》对照地名,因《新书》与《史记·五帝本纪》所载,黄帝战蚩尤、战炎帝俱为“涿鹿之野”,就断言“蚩尤、炎帝,殆即一人;涿鹿、阪泉,亦即一役;《史记》……采一说,而夺一曰二,抑或后人记识,与元文相混”,则是一个释史之误。此,乃第一种错误说法产生之因;
古代,部落首领,部落联盟军事领袖,曾以“父”为称。后来又称以“后”、“帝”。父的称呼始于父系氏族公社发展到家长奴隶制阶段.“父”字初意非指生身父亲,而是指部落首领,亦即奴隶主。其含义为“巨”、为“大”、为“家长”。“父”字之造,亦由奴隶主对奴隶施刑的形象——刺目象形而来。父字,甲骨文作“”,金文为“”此盖为甲文“”省“”而得。原始社会自产生掠夺财物的战争后,便有了奴隶主——战胜的部落首领或部落联盟军事领袖。也产生了奴隶——战俘。奴隶主对奴隶掌有生杀大权,为区别奴隶与非奴隶,便刺瞎奴隶的一目以为记号。这也就是《山海经》所记载的所谓“一目国”人。实即奴隶们的聚居之地。此后,小篆“父”字变为“”,古隶字“”尚可依稀而辨父字初形,至楷书“父”则无论如何亦难辨其原形为何了。
父字本指掌握刺奴隶之目权力的人,后为“后”、“帝”之称所代,便演变为贵族男子的尊称、美称。又借指家长“父”、“祖父”,继而更引申为一切长辈男子,如伯父、叔父、舅父、外祖父…… 是以,许慎释父曰:“巨也,家长率教者”。率教者何?率即率领,教为管教。随着时代的前进、人类社会的变革,原始社会末期部落联盟首领一类人物,到后世演变为国家君主,其称谓“父”也代之以“后”、“帝”;原奴隶主压迫下的奴隶一类人物,亦成为帝王统治下的黎民百姓。但是,作为与“父”相对应的称谓“子”字所用,还在某种程度上沿习了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如称民众为“子民”,帝王治下的贵族亦称之为“子”。如《左传·僖公九年》:“公侯曰子”。在古史记述上,子之所用就更多了。《春秋左传·文公十八年》中的一段史料,就将颛顼、帝喾、唐尧之时的治下的有德与无德之人,都称之以“子”了:“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敳、梼、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损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共,子孝,内平,外成……”又云:“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
饕餮者,即指蚩尤。三凶者,即指共工、骧兜、鲧三人。此四者合称四凶。后汉贾逵将“饕餮”解释为“缙云氏,姜姓也,炎帝之苗裔”。缙云氏,是炎帝的官名,炎帝姓姜,这都是对的。但将“缙云氏有不才子”中的“不才子”解释为“炎帝之苗裔”,则属望文生义的附会之说。关于蚩尤为炎帝之子、或孙子等说法,都源于此。所以,也都是错误的。这与不能将“八恺”、“八元”解释为高阳及高辛的儿子或儿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