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眼中的内卷


  如果给b站的00后推荐一本历史通俗读物,那便是铲史官的这本《漫画中国史》。其一,作者团队先后曾是新京报、新浪网历史频道的专栏作家,熟悉网络时代的阅读方式,而且对历史的研究和熟悉程度,也是专业水准。其次,作者并非如同白发的大学老师和沧桑的考古专家,对几千年文明条分缕析,抽丝剥茧的原貌再现,那样很累,而且争议多的地方,怎么写都很难避免网上的口水之争。所以作者只是选择了历史长河中一些被我们长期误解和忽视的关键点,以网络时代的语言习惯,配上日式动漫的插图,成为我们枕上、厕上可随时一看、又随时可放下的故事集。最后,在流传很久的铲史官的微信公号和微博上,我们都能看到一些书中的段落和插曲,但整体放在一起,还是能感受到与历史教科书不同的趣味——历史不只是悲凉和苍莽,也不是无厘头和搞笑,在那个内卷(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内斗)更严重的时代,被掩藏在正史中的真相——包括公权私用,禅让制演变为世袭制,霸道总裁式的君王和红颜祸水亡国的传说,背后都充满了“要么忍、要么残忍”的险恶人性。

  所以,在全球化逐渐式微的年代,多说一门外语、多掌握一门技能,已经不再是年轻人“走出去”吃遍天的“一招鲜”。全球危机此起彼伏,外国的月亮还不如中国圆,一线城市都已进入“长安居,大不易”的时代,如何能在内卷中取胜,比的不是知识和技能,而是忍耐和示弱,以及在机会来临之时的迅猛和凶残。比如我们所熟悉的武王伐纣,周取代商,不是封神演义中所描述的纣王无道,而是商朝主力在征伐东夷,纣王启用了许多平民和奴隶,并重视妇女并让其参与祭祀,使得原来的商朝贵族不满而倒戈所致。同时,农业时代气候变化,使得原来在风调雨顺时代成长起来的商朝人,比常年生活在干旱寒冷区域的周人,作战能力和适应环境能力要差一些。其后的两千多年,这种野蛮战胜文明的悲剧,在中国历史上还上演过多次。

  正如80后喜爱的《Q版语文》——那是以无厘头的“戏访”来颠覆经典,充满了80后的痞气和霸气。这本弹幕版的二次元动漫中国上古史,则是以看似杂乱的社群对话的方式,在最初制度形成的“众声喧哗”中,展示了内卷时代的中国成功学智慧,不太好听,但很中国、很实用。西方历史形成中,虽也有权谋狡诈,但更多还是勇气、信念与自由、冒险,这一点,无论是《冰与火之歌》《指环王》这样的畅销小说,还是《荷马史诗》《出埃及记》这样的经典,都有类似的主题。农业社会土地为本,人口增多后便相互侵轧,打不过也会苦苦支撑,等着对方犯错,在这片土地上,纠缠与执着就是最大的创新。

  从春秋无义战,到战国各国变法以图一统天下,也是内卷后重新洗牌的必然结局。在内卷的开始,各诸侯国都还从名义上听从周天子,并以得到认可被封为“伯”作为标志,如同网络社群,最开始都是要听从群主并受封为管理员,而到了后期,便纷纷私下建群直播带货,相互砍价开始恶性竞争——争夺土地和人口,成了从西周到现今,所有组织的一贯原则,毕竟,地盘大人口多说话就有底气,而底层百姓,也就不再遵从什么礼乐制度,谁给的好处多就听谁的。这一点各国都明白,但做得最彻底的还是秦国——种田和打仗成为衡量所有人功劳的唯一标准。面对贵族旧势力的反扑,变法者虽然无一有好的结局,但只有秦国将变法的所有制度都保留下来,完成了中央集权制度,成为了一具庞大的战争机器。

  内卷的另一个标志则是诸子百家思想的兴起与相互兼容。与今天不同行业、不同地域、不同收入的人群在网络上彼此对骂一样,周朝不同阶层出身、担任过“王官”后又离开宫廷的人群,成为了诸子百家的思想源泉。如同今天的社会,每个不同的阶层都会通过一套理论来证明自己的重要和正确,或者说通过罢工来彰显自己对于社会的重要性,以此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并掌握话语权。与今天中国所形成的“特色社会主义”一样,后期独尊的儒术、程朱的理学,其实也是在各种阶层的主张和利益诉求中,寻求平衡罢了,而这种平衡,就是内卷后最大的困局,束缚住他人的欲望和自由,也就束缚住了社会整体的突破和创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