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赋

势接九河，气连渤溟，地曰天津，卦居震方。巍巍南开，学界斗辰，国士之庠。旗旌烈烈，钟鼓堂堂。舍规模而务特色，求实效而致高明。从容中道，不兢不攘。允公允能，日新日进，济济多士，踔厉奋扬。是以毛、周、江、习，继踵来止，巡其栋材，观国之光。明堂穆穆，泮水泱泱，卿云烂兮，天风浪浪。名山大麓，世所景仰。

其校园也，三区并立，六千余亩，摛锦裁帛，风月文章：三时花木，争芳竞艳；荷塘柳溪，掩映天光。省身宁园，甘棠蔽芾；迦陵学舍，碧桃芬芳。有紫檀成林，芝兰九畹。更有青莪紫芹，与时而茂；碧萝丹桂，长发其祥。鹤鸣九皋，鱼跃深渊；藏龙卧虎，腾蛟起凰。英才迭代，骐骥腾骧，风从云兴，与时低昂。周公恩来，千古名相，从此雄飞；于氏方舟，一代人杰，于焉翱翔。姜立夫、饶毓泰、邱宗岳，巨擘同筹，创中国理学之重镇；何淬廉、方显廷、陈序经，英才携手，开当代商科之祖庭。陈子蹈空以降，起数界之紫禁；费公乘缘而来，肇群学之黄埔。杨石先、刘晋年、冯文潜、黄钰生、查良铮、雷海宗、郑天挺、滕维藻、朱维之，群峰竦峙，风云激荡；梁启超、蒋廷黻、竺可桢、李继侗、吴大猷、汤用彤、萧公权、范文澜、罗隆基，飞鸿留痕，云天苍茫。大道迢遥，古今相望。隋珠卞玉，群星煌煌。

南开之创建，乃二三志士救国济世之宏猷，诞生于蒙难明夷之际，崛起于荒野草昧之间，一无依傍，唯自强乃能自立，非精进莫可图存，故我师生，立坚确之地，秉奋斗之心，以“公能”相激励，以“日新”求振作，聚光自照，负重前行。比之清华，或沾土气；较诸北大，稍逊风骚。然厚重坚卓，何须多让！中天而立，舍我其谁？爱国三问，震铄中华；公能之教，源远流长。丁丑之难，横遭寇祸，杏坛兰圃，尽为焦土，廿载经营，一旦飞灰。三千师生，衔哀含恨同赴国难，与北大清华风雨共济，辗转旷野，而弦歌不绝。西南联大，一代传奇，中华有幸，斯文不绝。八年抗战，上下同仇，艰难折挫，未降一人，为国捐躯者，三十有六。有中国在，即有南开；有南开在，中国不亡！猗欤大哉，唯我南开，与国休戚，百年激昂！

方今天下熙熙，名利奔忙，众皆唯唯，士多彷徨。弹雅奏颂，斯文沦丧。尚有叶氏迦陵，风雨词笔，悲心化世；熊姓培云，孤标自举，暗壁凿光。更有王权学派，正见独持，剑啸深夜，凤鸣高岗。先师泽华，学界良心，苦心孤诣，思想之光，一世惊沮，千载瞻望。猗欤大哉，唯我南开，良知不昧，燧星爝火，日月争光！

南开之根脉，植于范孙。南开之格局，奠于伯苓。唯此二君，筚路蓝缕，以启林莽：堂构孔硕，墙垣甚广；以陶以铸，匪居匪康；黄钟大吕，振古回响。杨氏石先，学界斗衡，儒雅君子，兢兢业业，继起蹈厉，基构发煌，南开事业，丕显其光。逮臧氏伯平，滕氏维藻，拘于时势，支绌艰难，犹能尽心凝命，不失中道，亦保南开声华不坠。后继诸任，旧章因循，踬跋失状，笾豆有践，德音无良：或龙钟雌伏，尸位养素；或言泽行僻，含垢自污；或夸而多欲，小大不拘；或不克初心，文过其实。固守穷城，不进则退，遂致我开沉沦不返，精神渐靡，风气日衰。俾我师生，对先贤英灵，顿足长叹；望他人后尘，扼腕怅惘。

所幸来者可追，补牢未晚。譬若树焉，枝叶凋残，根本犹固；譬若人焉，营卫失调，真气未亏。呜呼！白河滔滔，渤海茫茫。天命攸归，五洲所望。鹏程云兴，愿景海张。噫嘻南开，魂兮归来！

（李宪堂为南开百年诞辰敬撰。有能改一字者，酬赠本人所译《亲历晚清四十五年——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精装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