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作者写于2006年的一篇中篇小说,未正式出版,但却被各类自媒体广泛转载,以致“扎堆”一词渐成热词。最近,作者对这篇小说从叙事风格到情节架构作了较大修改,并已在作者的公号“阿六原创平台”(微信号:laopan53llm)再次公发。该小说在网易博客首发时,曾有好事者自相对号并向有司举报,造成作者的该博客长期被黑。今再次重申:小说源自生活,却高于生活,所涉及人物、情节以及相关细节描述,均与现实中的豪富权贵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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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堆(中篇小说连载,二 )
文/潘国尧
二
这些天羊角湾村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阴云之下,凡是路过这个村的人们都感觉有点不对劲。那些总是给人带来煞气的警车哇呜哇呜的叫唤着,几乎天天都要来回几次,不是这个被带走了,就是那个被叫到车里去谈话了。羊角湾村的先民都是南宋那会儿从北方逃到这儿安生立命的,很多人家都有皇家血统,比如二大爷他们这个家族就曾出过几个如雷贯耳的人物,南宋时出过一个吏部尚书,明朝时出过一个正六品的断事司断事,就是民国那会儿,还出过一个大法官。所以对于当局如此轻慢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村庄里的良民,那种愤怒是被深深地压抑着的。
所有这些凶煞的源头皆是因为村里那个大人物的死去。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无论你活着时有多得瑟,死了后还是一把灰,你的这把灰不见得就比别人的那把灰成色要好一些,或者分量要重许多。
不过活得风风光光的董老板,死也死得轰轰烈烈。老板是在县城他包养的二奶屋子里被人用鱼叉扎死的。
这是个非常蹊跷的案件,不是一般的凶杀案,蹊跷之处在于,他不是死在自己家里,按羊角湾村的祖上规矩,死在外面的人既进不了村,也入不了祖坟,如要打破这个规矩,须征得全体村民的认可。显然,羊角湾的顺民现在有太多的理由拒绝这个“人物”入祖坟。
即便不计较死者生前所做的那些伤及每一个羊角湾村民的坏事,以村里的祖训,但凡凶煞白事也不宜入村操办,即便非办不可,也只能在村口大牌坊之外搭蓬糊弄。董老板之死实在太过血腥,还十分的暧昧,看看那些已经传扬开来的场景描述吧:二奶的大床,带血的鱼叉,光这两项就足够让那些靠植入广告牟利的电视剧糊弄起码3集的故事。更复杂的是,董老板还兼着国家级的某个组织代表大会委员的身份,这样的人死了,而且还是被杀死的,那就表明,这个案子不但是个刑事案件,还有可能被讹传为是一个政治事件!
天朝的事,你只要牵涉到了政治,那就是天大的事,所以羊角湾村的顺民们一旦被卷到政治的漩涡中,他们是无能为力的,尽管他们非常不乐意靠近那些煞气很重的场所,但是他们不得不去接受那些质询,比如:你见过照片上的这把鱼叉吗?比如,某天晚上的几点到几点你在哪里?谁可以证明?如果你说谁可以证明,谁就也要被叫到警车上去盘问一番的。
千不该,万不该的是,现在已经证实,那把杀人的鱼叉基本判定是从羊角湾村出去的,因为别的村庄根本就没有叉鱼的习俗。羊角湾湖千百年来盛产一种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大头鱼,这种鱼每当天气反常的日子就会浮出水面吸氧,羊角湾的先人们给子孙们留下一手绝活,那就是用鱼叉叉这种大头鱼。这种鱼叉有一根三尺长的竹柄,头部用十来根非常锋利的钢丝捆成一束,有几根还有倒刺,尾部则拖着一条十数丈长的麻绳,叉鱼时,高手能在岸上十数丈远的地方准确击中鱼的头部……
所以说独门绝技在某种情况下也是一把双刃剑,这不,既然只有羊角湾村才出这样的鱼叉,那么杀人的嫌疑犯极有可能是这个村里的某个家伙,在那些警察看来,甭管你羊角湾村有着如何风光的历史,沾血的鱼叉是可以否定任何历史传承的,也就是说,你羊角湾村的每个人是都有成为犯罪嫌疑人的可能的!
几乎把每一个能说话的村民都排查完了后,现在基本能确定的是这把鱼叉是村里专门在红白喜事上吹唢呐的阿七家的。阿七就直接被公安带到了局子里去审,已经好几天,还没放回来。好在阿七“爹娘死过,叔伯全无”,因此也没人被牵涉进去。关于阿七是否是杀死董老板的主犯,现在也不好说,村里人都知根知底,阿七与董老板之间并无血海深仇,他怎么会拿着一柄鱼叉赶几十里路跑到县城,找到董老板的二奶家,然后进去把两人给宰了,这几乎不可能。阿七唯一被认为有可能去杀董老板的理由就是最近附近四乡八邻人死的少,请他去吹那鬼哭似的唢呐的机会少了,于是他就想去杀一个人给自己争取出场的机会。当然这样的推断仅仅是那些愤怒的村民以一种带着调侃口吻说的气话,“要是这样,阿七晚上随便在村里逮一个就砍死了,犯得着跑到县城里去杀这么一个难杀的人物么?”有人就这样简单地推理说。
为了弄清楚董老板的死因,这个活着时无比风光也十分累人的家伙,死后也得不到安生,他的尸体被装在一个大冰柜里,随时听候法医的检查。尽管董老板的家人强烈要求让死者入土为安,但是在没抓到凶手之前,这家伙还是没法安然去先人那里报到。这让人想起历史上那个著名的暴君,死在游山玩水的路上,大热天,整个人都腐烂了,那会儿没有冰柜,为了掩盖腐尸那个很不好闻的气味,随行们居然在暴君的御车后再加一辆装鲍鱼的货车,大家都在烈日下焐,看谁比谁更臭……
才五十出头的董老板就这样被人用鱼叉扎死了,这样的事要放在一般人身上,顶多也就热闹几天完事了,但这个死掉的人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他的死不仅要严重地影响这个企业的生产和经营,还可能深重地影响当地经济的发展,甚至还要更广泛地影响所有持有这个企业股票的股民的收益。加上这个老总是在二奶的床上被人扎死的,所以这样的新闻肯定要比这个省里前几年一个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打私密电话掉到楼下摔死的新闻还要轰动的。
所以曾经美丽的羊角湾,因为这个人的死去,也在这十天半月里成为“社会各界”——至少是在善溪县乃至管辖这个县的酿泉市的“社会各界”所广泛关注的一个焦点,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其实羊角湾村里的人平时对“社会各界”是很有些不以为然的,因为这几年“社会各界”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好事,倒是在十年前的有一天,那个现在躺在冰柜里的家伙带着“社会各界”的人来转了一圈,就把很多人家上好的地都圈走了。
平时,除了那些卖种子、化肥、农药的人常来村里转,“社会各界”的人也是很少来的,而那些生意人则被村长华安认定是骗子,村长曾经在村广播里强烈要求“各农户提高警惕,防止骗子坑农害农”,然而“各农户”总是免不了要偷偷地被“坑”和“害”一些,因为若要不被骗,大伙得骑几个小时的自行车去镇农技站买,费力不说,价格贵一大截不说,农技站的干部们看乡下人的目光好象是看牲口似的,那滋味可不好受。
所以当羊角湾村再次来了那么多“社会各界”时,大伙才真正感受到了又出大事的气氛——现如今出大事的标志是什么?就是很多人扎堆。其实历朝来出大事的时候也都是人扎堆的时候,比如高祖皇帝和项霸王在鸿沟两岸划定楚河汉界时,就网罗了当时中国几乎一半的男人;比如奠定新中国基石的淮海战役,国共双方就聚集了上百万的精壮男人;比如文革时进京大串联的红卫兵能使铁路客运几近瘫痪……这些历史上的大事发生时几乎都是人——而且是当时“社会各界”的精英人士扎堆的时候。所以在羊角湾这个中国最基层行政区域如果要发生什么大事,肯定也脱不了人们扎堆的这样一个历史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