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有想过,晚风可以如此让他着迷,就像轻快的纸鸢。说起来,他从未见过鸢,只不过大家都说色彩斑斓的延伸长长的线在地面的风筝,人们叫它作纸鸢,所以他觉得,轻快活泼的纸鸢实际上是有生命的。尤其凑合着晚风和新秋的时候。
他对季节的变换很敏感,像宣纸对墨水般。每当换一轮季节,浅显的生命又添一痕岁皱,他就回想起上次这个季节的自己,有时候回想起来,甚至闻到一种从道路两旁的树散发出来的香气,他以为那是桂花香,只是从不知道桂花是否秋初盛开,也从不打听那些树是不是桂花树。这种不求甚解的固执,让他一直迷蒙高中甚至初中时期,自己都是从桂花香里过来的。
又是秋季了,这个秋季会不会和往常不一样呢。
白天的时候,南方很热,没有人把它当作秋季。行人咒骂它,咒骂着自己的汗水。只有夕阳西沉,大地散发出热气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古老的晚风拂过大地,人们感到身心酥软,这时候,秋季才姗姗而来。每个晚上它都会来,不管新泽西上方有没有辽阔长天,也不管衣阿华有没有孩子在骚动喧闹。没有人会朝西部走去,因为秋季正从那里到来。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他能想到最完美的落日以及感叹生命渺小的年纪,那是一顶砖瓦屋上,沉沉的夕光;还有站在天台时,凭靠长满青苔的石栏,仰望,天蓝得像海。他觉得只要靠近一点点,就会看到自己的倒影。
只是越往前,就会越被冲到过往之中去。
后来他很少这样或那样地感慨了,因为七情六欲都可以在廉价的音乐之中营造出来。他甚至担心以后冷暖的触感,都有什么无情的机器为人类模拟成形。“我需要五成寒冷。”到时候人们在街上这样大声喊道,也不足为奇。
他转念一想,每一间独立的房屋,不正是这样可悲吗?
夜足够黑,他看不见空中的纸鸢。有人向他说纸鸢的故事,他尝试着对方津津有味的回忆。这时候短衫的汗迹已经风干了,留下淡淡的盐味,如果有人仔细品尝,真的是盐味。这时他有一个想法,要记住这一曼妙的夜晚,尽管将有无数个夜晚雷同,秋季仍旧在傍晚袭来,他还是要记住,他写,他吟,他比划,他装点,他望星空,他认灯色。极力做到了,就像备考前吃力背书。
晚风正浓,他不甘待在房间里,又出去了,看黑色世界里的人和时光,看到了一堆无法辨别的轮廓。上一个秋季,说故事的人在哪里流连着呢。这个秋季在这里,那下一个令人惶恐的秋季呢。
路灯很白很白,打在地面上时却变了色。没有人理会变色的缘由,因为大家走过了就不管了。他固执地留意了,因为那盏灯伴随他至午夜,而达天亮。灯光无疑比他更固执,因为它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亮着,是为纸鸢指引道路,还是守候晚风到来,谁知道呢。